運輸艦征洋號在恐怖攻擊開始後三十分鐘抵達了綠島觀測基地所屬的三角帶軍事港,儘管綠島一度傳來淪陷的噩耗,但那件事從來就不是姆聯三號邊境指揮部關心的重點。
然而綠島港的天空已讓被燻成了橘紅色,風雨也難掩它動盪的面容,過去的姆聯人從不相信那群落後的島番能有何種作為,而且經歷了四十餘年的馴養,再野蠻的獸類都要乖乖聽話,如今天象、情報與情勢都不在姆聯手中,到了這個地步他們這才願意抬頭看看那片久違的戰爭之火,然後任其燃燒。
山頭彼端的動盪難平,而山頭此端卻仍是一片寧靜,這裡沒有臨戰的倉促與備戰的緊繃,甚至沒有人想談論那場點燃下國際衝突的惡鬥,一切彷彿事不關己,既定行程如常運行。
登港許可認證,征洋號正式入渠,隨後一座被包裹在霧面鋼盒中的貴重物品讓吊臂送入了二號碼頭,不久後征洋號便啟程返航了,它重回飄搖的風雨中,宛如那燃燒的島嶼般虛幻不實。
觀測基地的負責人是來自第六邊境旅的崔提寇上校,他奉中繼島邊境指揮部之命接手三號塔台體的檢查與意識組態回收作業,至於原先代表主導團隊抵達此地的索達托與雷蒙也有了新的職務,從交接完成的那刻開始,它們便是研究中心派來的技術顧問,職責在於給予軍方必要的協助,往後邊境局亦將直接與第六邊境旅合作處利當前這個稍嫌複雜的技術問題,相對來說,儘管兩位來自學術機構的協助者可能比任何人都了解三號塔台體的問題,但他們只能看不能做,他們是來提供意見的,至於這些意見有沒有參考價值,全由軍方說的算。
雷蒙博士生性怕事,他不想給自己的人生找麻煩,而軍方這一手雖然齷齪,但倒是給了雷蒙博士一個拋開燙手山芋的好藉口,奇怪的是索達托也接受了現實,雷蒙博士本來以為他會是最氣憤的那個人,現在這麼看來,他反而是現場最冷靜的那個人。
索達托研究員究竟是何許人也?雷蒙博士心裡完全沒個底,他只知道索達托和塔貝羅的關係似乎很好,好到能託付一切的程度,就算索達托從未深入參與過塔台體管理與鏡像程序的執行工程,塔貝羅也相信索達托能在雷蒙博士的引導下做出明智判斷。可是索達托曾是個軍人,雷蒙博士可清楚姆聯軍人都是怎樣個德行,他們或多或少都接受過心靈調整,尤其是曾經上過戰場的那批軍人,與其說那些他們是人類,不如說是一群蟻兵比較恰當,但想必塔貝羅他們也明白這回事,俗話說和木頭做朋友都好過認識一名士兵,因為木頭至少還要拿在殺人犯手中才能置你於死地,而既然塔貝羅確定索達托的為人,那雷蒙博士的擔憂可能都是多餘的。
所以他真的甚麼都不打算不表示嗎?哼?雷蒙博士一面想著,順道用短促的呼吸緩和心中的質疑。
兩人被軟禁在會客室中,此外崔提寇還派了三名士兵以保護之名進行監視,簡潔而壓抑的房間無處可躲,正是等待末日降臨的好地方。過沒幾分鐘,閒得發慌的雷蒙博士要求閱讀三號塔台體的檢查報告與組態回收計畫的相關內容,結果當然是不允許,接著換索達托提了個上廁所的要求,這次士兵不疑有他,隨即便帶索達托離開了會客室。
涉略電影鑑賞領域多年的雷蒙博士突然覺得事情成了,他猜索達托悶了這麼久,肯定就是要藉著尿遁幫大家解圍,現在聯絡努比斯所長還不算太遲,憑藉努比斯的影響力,兩位研究員最少有辦法親臨作業現場。
「博士先生,您看起來很開心。」唯一留在現場的年輕士兵突然如此說道。
雷蒙博士嚇了一跳,他用浮誇的情緒回道:「啥?什麼?我應該要開心嗎?哼?你這小鬼頭憑什麼假設我的心靈狀態?」
士兵沒再回話,他心裡已經有了個底,同時他也將這份訊息共享給了其他同伴。
半小時之後,索達托與兩位隨行監視的士兵回來了,雷蒙博士心裡又急又憂慮,他很希望索達托能在沒有通訊器的狀況下感受到自己熱烈的期待,可惜索達托沒這麼做,他一座回沙發就繼續閱讀剛才未讀完的報紙。
雷蒙博士忍不住問:「索達托?現在呢?我們是不是應該"能"有什麼辦法來解決現在的困境?」
「雷蒙博士,就讓我們等等吧,預計的時間還沒到呢。」
「我行,我無所謂,反正需要向塔貝羅交代的又不是我!......嘿,阿兵哥,我也想上廁所,行嗎?可以?謝謝!」
相比對於索達托由兩位士兵看照隨行,雷蒙博士只讓一位士兵帶著走,而正如雷蒙博士所要求的,他們踏上前往某處公共廁所的走道。沒了雷蒙博士的鼓譟,會客室頓時冷清了不少,索達托依然故我地看著報紙,看似從一開始就沒把同行的雷蒙博士視為同舟共濟的夥伴;十分鐘後,他舉起手看了看錶上投射出的行事曆與待辦事項,而本該執行監視任務的士兵們也選擇在這時候離開了房間,他們向遠方的同伴發出了行動的烽火。
當年姆島軍如幽魂般入侵了這個世界,憑藉其科技與通訊上的優勢,那群怪物堪稱無人能敵,如今姆聯也將遭受同樣的困境,不過這次來的可是真正的幽靈。
「你不覺得我們這趟人有點太多了嗎?」塔貝羅毫無保留地把壓在心裡的話給說了出來,她不但要說,還特地用英文講個透徹,免得在場有人因為腦訊轉譯上的文化性歧義而誤解了自己的意思。
開車的遊隼應付性地盯了後照鏡,奧里斯則認真地評估著這輛車的乘客是否真如塔貝羅所言的那般過多:
首先,主角申仵煦絕對不能缺席,只是那傢伙打從離開警局後就是一臉死相,看起來比活屍還慘,更慘的是他身上背了一卡車的罪名,精神狀況堪稱深埋谷底,若不是有灰鸚鵡在一旁充當安定劑的角色,奧里斯很懷疑他會不會在中途就飲彈自盡了;其次是申仵煦的密切關係人,因為一場意外而和他產生腦波連結的英籍特工灰鸚鵡,且先不論他的來歷與性格,假如那隻聒噪的鳥兒不在場的話,以申仵煦的身心狀況絕對撐不到事件結束,兩人是不可拆分的精神夥伴,因此申仵煦有多重要,灰鸚鵡也就有多重要。
接下來是隨同灰鸚鵡而來的兩位特工同事,單兵遊隼與技師麻雀,前者可能是這輛車上最清楚要怎麼應付戰地突發狀況的頂尖戰力,唯一的缺點就是性格機車到讓人厭惡,奧理斯希望盡可能早點擺脫他的協助,後者的專業是電子設備與情報管理,老實說他原本只是後勤人員,會跟上這趟路無非就是為了確保灰鸚鵡的臨時義肢的穩定性,再者則是協助實驗犬烏魯斯進行『機密調查』,現在烏魯斯消失了,換來了一個烏魯納,所以麻雀還是得待在這,哪也去不了。
唐突造訪的塔貝羅也有著都不亞於阿煦與灰鸚鵡的重要性,因為按照她提供的情報,波田松和舊帝國派已經掌握了邊境局的實權,所以她雖然是三號塔台體庫雷塔吉的負責人,卻被臨時撤換了職務,舊帝國派早就盤算著要派自己的人馬去處理庫雷塔吉的塔台體,只是時間太不湊巧,他們不懂自己手中的貨物不是籌碼,而是一把末日號角。無論是申仵煦或庫雷塔吉,只要無法保證其中一方的完整性,兩個世界都要倒大楣,這也就是為什麼奧里斯等人要驅車趕往綠島觀測基地,他們必須想辦法攔截庫雷塔吉的塔台體,而塔貝羅是目前唯一知道後續要怎麼處置塔台體的人。
最後是一隻狗。狗,擁有人類語言邏輯與知識的實驗犬,他本以為麻雀提到的會用網路的烏魯斯只是隨口胡謅的故事,沒想到現在還真的有隻比人類還聰明的狗躺在申仵煦的腿上哈氣,而且那隻狗說不定還掌握了大家都不知道的神祕關鍵訊息。
嗯哼,有意思,真天殺的有意思。奧里斯在心理說著。
「我能發言嗎?」阿煦突然問道。
塔貝羅客氣地回:「當然,請問你有何高見?」
「其實我們現在準備要去的那個地方......」
("已經準備好囉!")烏魯納接話說道。
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阿煦與狗兒。「......是出事了。準備好什麼的,我不是很確定狗狗為什麼這麼講,我只能說,那個地方變得不太對勁。」阿煦不太自在地喃喃說道,像是怕自己講出的話沒人會信一樣。
「你看見什麼了嗎?」塔貝羅拿起監測螢幕問道,「請詳細地說明,申先生,我很認真在聽。」
「呃,我的腦袋需要一點私人空間。」
「MLIT之所以會給各位觀察員豐厚的補助金,為的就是今天以及直到程序完成為止的每一個時刻都能讓我們蒐集你們的身體數據。」
「......算了,盡管看吧。總之,我感覺到那個地方出現了某種時空規模上的誤差,又或者說是讓人感到非常不舒服的扭曲。話說你確定那是真實存在的場所嗎?也許綠島觀測基地根本不存在。」
「這是個相當古怪的問題,申先生。」
灰鸚鵡說:「......嗯嗯......該死,我看不見你腦海中的畫面,老阿灰,你到底看見了怎樣的預知幻景?」
阿煦解釋:「我這次沒看見任何東西,我只是捕捉到一種極為強烈的、空無的感受。」
幻景一詞引起的塔貝羅的注意,她問:「能解釋一下何謂預知幻景嗎?」
「......預知......不,那只是預測罷了,我能預測到一些即將發生的、可改變的未來幻象,只是那些畫面不一定具體,就像剛才我看到一群野豬人佔領了警局,沒見過人在幻象中全部會被替換成相對應的動物。」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是說,你的預測能力,那是與生俱來的能力還是後天形成的意外?」
「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個多禮拜前的事情,在那之前我根本想都沒想過自己會變成預言大師。」
如果是一個多禮拜前,那或許就是庫雷塔吉的腦波訊號開始產生變異的那段時間。塔貝羅想著。「剛才你提到人會被替換成動物,所以目前為止你的幻象中曾出現過哪些動物,你是否又實際確定他們的真實身分。」
「我記得自己只見過三種動物,牠們分別是狗、貓和剛才的野豬,狗的話,大概就是軍警之類吧,而貓......可能是間諜或搞破壞的,至少我確定他們一直想利用我的身分引發事端,至於野豬就是那群恐怖分子,我很清楚每個群體都有一種象徵物,但我不曉得這是怎麼回事。」
「現有的情報太少,我沒辦法給出一個準確的推論,但我姑且只能假設這是你的大腦為了減輕運算帶來的負擔,所以才會將採用象徵化與擬物化的方式去標記未知的特定人物。不過我很好奇,屬於人屬源我的超越型推理......烏魯納,你之前也是利用同樣的模式看見我的到來嗎?」
("不不,沒這種事,烏魯斯納理解的是結果,我可以描述一個事件的始末,但我無法真正地看見它。而且,看見?我必須看見什麼嗎?只有人類才會試圖用數據與過程的假像來欺騙自己,實際上申仵煦也不該看見那些東西,他該直接去知曉才對,就像知曉一加一等於二般,再多的公式都改變不了等號總結的數值二。")
奧里斯說:「我不相信什麼超能力,然而既然塔貝羅女士肯定了申先生的特殊能力,那我想我們最好先在基地外觀察一會兒......唉,真希望歐庫羅能幫上點忙,偏偏他已經帶人離開綠島了。」
塔貝羅問:「歐庫羅先生現在人在哪?」
「他人已經抵達前線邊境研究站了。話說原本不是說好庫雷塔吉要在下午就該被送到綠島進行檢查嗎?難道又是波田松在扯後腿?」
「不,實際上是因為庫雷塔吉的大腦在出發前產生了異常波動,我們才臨時改變了行程,決定除了排斥反應測試外另外安排意識組態回收方案。」
「那後續移送還是交由雙三部隊負責囉?」
「很遺憾,雙三部隊已經被調走了,所以後續的移送作業將由邊境旅全權負責。假如還有得移送的話。」
「真是一團狗屎。」
車子頂著風雨進入了環島公路的東側山腰,那裡的路燈桿在強風中變得軟弱,黑暗使無光的它像樹枝一般顫抖;車頭燈跟著蜿蜒的柏油路左右掃蕩,沿途盡是一片狼藉,眼看即將抵達觀測基地,車內一度響起的討論聲也被車外的噪音輾壓殆盡。
慢一點。阿煦突然用針響似的孱弱聲音發出警告。它們來了,我知道它們是什麼,它們來了。
此時車子正好開過了路段的制高點,那座遙望海洋的戰災慰靈碑,過了慰靈碑後便不再有山壁的保護,路也因此更難走了。車子隨著氣旋與強雨而晃動,車窗彷彿隨時都會被沖破,接下來的路程不用別人翻譯給遊隼知道,他也知道自己得壓低車速才行,免得車子讓海風給吹翻了。
「來了,我知道,老鼠們以及......我見過你們嗎?」阿煦問著。
他在踏墊上看到了渾沌的綠島,那座小巧的模型在黑暗中燃燒,島嶼受風暴所困,浪濤與驟雨難分界線,爭奪地盤的動物們都附上了血與灰,夜幕之下難分敵友。在群獸之外還一批小老鼠正默默地坐著自己的事情,老鼠們沿著島嶼下方的鼠洞匆匆來去,不屬於任何陣營的牠們掌握了更高於這場戰爭的致勝之道,比起那群盲目的牲畜,牠們更懂得自己正在做什麼。
但就在檯面下的計畫順利運行之際,島嶼卻突然坍塌出了一個缺口,幾隻小老鼠因此掉入了海中,計畫中斷,老鼠們隨之失去了決定性的勝利;缺口吞噬了三分之一個島嶼,全都集中在東邊的黑暗側,綠島像是塊被瓜分的鹹派,然而除非是站在天上,不然誰都感覺不到這個那股蔓延全世界的詭譎氣氛,同一個時刻,有群頂著魚目鰭身的異物順著缺口登上了綠島,在它們身後的是璀璨駭人的虛無星空。
("你看到了那些遺失物。")烏魯納說,("那些東西無論是對你、對我或對第三方的生靈們而言都是無法迴避的末日之兆,終結一詞便是它們的全部。")
「沒辦法阻止嗎?」
("我們存在的目的就是阻止那場末日,然而套句人類的說法,可以說我們是不受命運之神眷顧的那方吧。")
「為什麼要為必然失敗的事情努力?」
("就算知道劇本不允許,但我們仍會嘗試尋找能夠自由發揮的空間。")
「可是你說過程沒有意義。」
("縱使過程沒有意義,我們也得明白自己正活由不連續體串連而成的連續性上,我們是過程也是結果。反抗吧,存在即是為了反抗,萬物是如此,烏魯斯納與小陽亦是如此。")
「他也這麼覺得嗎?但那混蛋不過就是個......渾蛋機器......」
("噢,申仵煦,你在害怕嗎?不如讓我提供一點鼓舞,也許是一個溫暖的眼神,又或者是一個友好的磨蹭,好像預習中的那樣,我的原子與你的原子產生宏觀上的互動,你將獲得平靜,就好像我那位不曾平靜的養育者。不過,在萬物終將消失的前夕,是什麼理由促使你來到此地?")
阿煦輕輕撫摸著烏魯納的背毛,感受牠賜予的溫暖。「......我註定要消失,連同名字與出生一同化為灰燼,家鄉對我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但我仍愛著我遺忘的家人與他們曾生活過的地方,我想念他們,不願他們留下的足跡就此消失......這是第一個理由,第二個理由是我想贖罪,我這輩子做錯了好多事,夥伴們、戰友們、國家託付的重責大任,所有事情都搞砸了,我是一個逃避人生的失敗者,直到生命的最後才體悟到自己必須做點甚麼......必須面對甚麼。你懂嗎?乖狗狗?」
車上沒有人聽見阿煦和烏魯納的對話,這場秘密會談只存在於他們倆的腦海中。
觀測基地的大門半敞,任誰看了都知道大事不妙,奧里斯嘗試用軍事線路聯繫基地內的人員,但有某種屏障阻擋的載波與無線電波訊號,奧里斯擔心這是那群與台灣分離主義恐怖份子合作的反跨境恐怖分子所為。要是連綠島觀測基地都能在神不知鬼不覺德狀況下淪陷,那姆聯軍又有哪處重鎮能守得住?一時間奧里斯想到的是立刻聯絡東清港指揮部,只是這麼做的話邊境情治小組的秘密行動就會曝光了,經過幾番衡量以及與魯鳩的討論,最後他們決定先確定基地內的動態,如果真的被敵方佔領,那他們就乾脆趁亂摸進去把需要的東西給帶走,至於這場混亂最後要由誰,只要結果是好的,那也不關邊境情治小組的事情了。
「我沒想到我會有這一天,」麻雀一邊抱怨著,一邊讓手指在硬體鍵盤滴答作響,「我正在利用一隻狗的腦袋來入侵姆聯的超豪華閉路系統,這太魔幻了。」
塔貝羅問:「如果用人腦的話你會比較開心嗎?」
「哈?你們用過人腦搞這種事?真是群瘋子!」
「跨境線觀測基地中的一號核心主機大概有百分之一十三左右的構造在生物學上是可以被稱作人類的大腦器官。」
「嗚!噁心!拜託你別再講了!」
烏魯納說:("嚴格說起來烏魯斯納只是提供了一個訊號通道,烏魯斯納並不參與運算。請注意避開陷阱,設計這個保全系統的深水團隊非常熱衷於進攻型的反制機關,就算我將系統凍結了,也沒辦法完全中止它的預警裝置。")
「好啦,我知道了......噢,塔貝羅小姐,你要找的雷蒙博士是他嗎?」
雷蒙博士被關在基地東北側的獨立庫房,從監視器畫面來看,他除了心情焦慮之外沒有任何大礙,而後麻雀又找到了索達托的身影,被關在東側庫房的他似乎也安然無恙。基地內部確實已經被恐怖分子侵占了,儘管事實如此,裡頭卻都有著說不出的詭異感。
奧里斯最想問的是,原本的駐軍都去哪了?基地內沒有任何打鬥痕跡,他們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另一方面,基地內部似乎還遭遇了其他勢力的攻擊,反跨境份子們以實驗室為根據地向外部屬巡邏部隊,部隊的防守範圍集中在東北側的第二、第三大樓與港灣區,並且特別防範第一大樓與機庫等區域,縱使裡頭空無一人也不敢有半點鬆懈。
「虛空構體,」阿煦對著第一大樓的影像說,「是你告訴過我的那個虛空構體,灰鸚鵡。」
灰鸚鵡沒法像理解阿煦的意思,他在怎麼厲害也不可能像阿煦那樣直接解讀載波訊號。「我覺得那不是,真正的虛空構體應該要像個披上隱形斗篷的皮納塔才對。」
塔貝羅說:「是我的錯覺還是你們正在把數學模型當作待售屋模型一樣討論?虛空構體是散發載波自然匯聚而成的訊號墓場,那東西對學者們而言的確很酷,但它絕對不會是一團具體的宏觀物理現象。」
麻雀以不太確定的態度像塔貝羅說明:「儘管這聽起來很荒謬,不過地理上或許真的存在著某種無法察覺的空間現象......嗯......喔!我們的老大,灰鸚鵡,他在一天前才剛從那鬼地方跑出來,當然,我根本不知道那中斷的二十四小時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就算狗子跟企鵝君解釋了幾千次,我也只能明白他曾經進入過一個會將物體從概念上完全隔絕的特殊地帶,也許眼前這棟大樓就有類似的特性。」
「如果連觀測都不行,我們又怎麼可能看到那棟大樓?」
烏魯納說:("有一部分原因在於烏魯斯納,烏魯斯納將這輛車的空間與基地的內部結構連接在一起了,另一部分原因則在於這是個人為的虛空構體,而且結構變得十分不穩定。")
塔貝羅說:「好吧,也許你們說的都是真的,有種天然存在的高位面時空結構會引發起形而上學的破壞,而為何它至今仍未被廣泛討論,是因為憑藉我們的大腦與有限的工具都無法辨識這種時空結構的存在,唯有借助源我的高次元特性才能使它得以將其結構的投影映射在我們所處的四度時空......是這樣嗎?」
("講得很好,塔貝羅,這麼解釋並沒有甚麼不對。")
麻雀忍不住對烏魯納抱怨:「話說我以為你應該跟你的......夥伴?雙胞胎兄弟?你們應該要很像才對,一樣情緒高昂、活潑樂觀......可是我只看到一個披著狗皮的大學教授。」
("實際上我們是互補,同源異體不是雙胞胎。")
「噢喔——互補......我懂了,陰與陽、正與負、好與壞......神秘的東方思維......」
這時遊隼不經意地囔囔著:「所以接下來要幹嘛?待在車上繼續開派對喔?」
阿煦說:「我們不就是來把阿火給帶走的嗎?既然目標不變,那就出發吧。」
「對,趕緊衝上去吧!呀呼!」
讀到阿煦心思的灰鸚鵡知道對方已經真的打算直搗黃龍,所以灰鸚鵡在阿煦衝動行事之前就扣住了阿煦的肩膀,讓他留在位子上別亂跑,而後灰鸚鵡說:「首先我整理一下,這趟營救行動的對象有三名成員,一個代號為三號塔台體的重要人物,以及兩個隨行的研究員,營救成功後我們便會將三人連同申仵煦一起送往將軍岩基地接受保護,是這樣沒錯吧?」
塔貝羅補充:「此外一切行動以保全三號塔台體與申仵煦的完整性為最優先事項。」
「當然。聽到沒,老阿灰,這次出擊沒你的份。」
「不,我非去不可,你們沒辦法直接面對那些怪物。」
原本還一派輕鬆的灰鸚鵡在共享了阿煦所知的訊息後嚇得嘴巴都合不攏,他說:「那些東......噢,你他媽的在開玩笑對吧?超自然怪物?」
奧里斯抱怨:「怪物?認真的?如果你們指的是那群恐怖分子,將他們稱作怪物倒也合情合理。」
塔貝羅說:「申先生,我希望能聽到更具體的說法,因為基地內部的監視系統沒有捕捉到任何超出預期的畫面。」
遊隼也嘴了一句:「小猴子想當英雄嗎?」
「遊隼先生,麻煩你不要在這時候添亂。」
「我沒添亂啊,這裡誰在亂來了?」
一向秉持中立和平主義的麻雀發現大夥陷入了嚴重分歧,所以他把個人立場往烏魯納的身邊推去。現在附和誰都不對,跟狗說話總沒問題嗎?他盤算著,並且問道:「嘿,狗子,怪物甚麼的只是種誇飾法對吧?」
("以人類的角度來看,我比較喜歡把它們比喻為死亡天使。")
「好玄啊。那個天使......是神祕學意義上的還是單純只是某種詩意的象徵?」
奧里斯說:「好極了,又一個新的稱呼!要不了多久這裡就會再冒出十個代號去稱呼同一件事情!邊境學科真是狗屁!」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爭論中無不透漏著對阿煦那番言論的輕忽。
這時阿煦試圖用音量來導回正題,至少是讓大家注意聽聽自己的辯解:「各位聽著,我不曉得該從何說起才好,因為大家都只把我當神經病,我說的任何話聽起來都像是笑話,然而一切都是真的,那裡頭已經變了!它不再屬於這座島或這個世界......它是一個混沌地帶,存在著終結秩序的機器!」
顯然那番神棍言論沒起到作用,無言的氣氛讓阿煦焦慮到呼吸都有些顫抖。他以為自己仍在孤軍奮戰,像個愚蠢的犯罪者,永遠不會有人相信這樣的他能講出半點有用的話,恐懼、羞恥、憤怒,阿煦巴不得現在就跳下車給人一槍斃了,省得自己還要為這段無法快轉的尷尬情境感到抱歉。
("老阿灰,有自信一點,")灰鸚鵡透過腦訊傳達,("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
("......你只是......覺得我的腦袋有問題。精神病患也總是把自己的妄想當現實,不是嗎?")阿煦回應。
("那我也算是吧,俗話說物以類聚。")灰鸚鵡如此回應,隨後他開口問:「塔貝羅,你打算怎麼把三號塔台體運出來?就我的理解,你們所謂的塔台體必須被保存在特製容器裡,除非你能確定那東西可以活著走出大門,不然以我們現有的人力資源,要從一群正規軍級別的恐怖分子手中劫走塔台體簡直是天方夜譚。」
「可是我們別無選擇了,」塔貝羅將太平洋西岸的系列衛星圖陳列在眾人眼前,上頭除了肉眼可見的風暴雲外,以綠島與蘭嶼中心為軸線向東太平洋延伸出的中繼島區域外側還隱隱約約顯露出了一片礁岩似輪廓線,「邊境的侵蝕現象將以等比級量成長,縱使是最樂觀的狀況也只剩一天時間可以讓我們磨蹭。但你說的也沒錯,論人力或工具,我們都不可能把塔台體連同保存完整的運至他處,所以我們只能賭賭看能不能把三號塔台體給喚醒,只要他能醒過來,就不用再依賴養護艙來維護他的生理與物理上的完整性。」
「裡頭有相對應的設施能這麼做嗎?」
「利用第一實驗室的載波蒐集裝置,這也是我們把塔台體運來此地的其中一個原因,而且我相信它現在也會被保存在第一實驗室裡。」
灰鸚鵡聽完後和阿煦迅速地交換了意見,之後他宣布:「那就這樣吧。遊隼,你和奧里斯還有乖狗狗一起去救人,麻雀,你協助塔貝羅小姐潛入第一實驗室尋找三號塔台體並且嘗試把那玩意兒喚醒,而我和老阿灰負責製造騷動。」
阿煦嚴肅地補充道:「千萬別接近東北側區塊,就連注意都別注意......別擔心,烏魯納能擔任你們的安全響導,可是相對的,無論做甚麼事情,都別遠離烏魯納太遠。還有......小心那群魚人和老鼠。小心甚麼都沒有的空無角落,那裡充斥著虛空......」
這段不怎麼激勵人心的發言不禁讓灰鸚鵡掩面嘆氣,雖然他知道阿煦是好意,而且講的都是實話,可是在場的人聽了只會覺得莫名其妙,尤其是魚人跟老鼠那段,簡直堪稱模範精神病患發言了。
「好了好了,就這樣吧,」灰鸚鵡吆喝著,「那麼現在這裡就由我做指揮,隨時保持訊息通話,我的義肢隨時在線上。」
烏魯納以一聲短促的吠叫當作答應,同代也替現場的所有人做出了答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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