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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之魔  

書名/作者:《山之魔》(The Abominable ,2013)/丹.西蒙斯(Dan Simmons)

譯者:陳錦慧

出版社:商周(2014)

 

西蒙斯的作品幾乎都是佳作以上,但難免也有失控的時候,而《山之魔》無疑就是我所看過的西蒙斯作品中最失控的一本書了。不過,畢竟我也只看過他四部作品,比起娥蘇拉.勒瑰恩以及尼爾.蓋曼這兩位作者,我實際上並沒有真正算是摸清了西蒙斯的寫作模式,因此這次我姑且就先當作是被他的天外奇想給震了一下吧,搞不好等我再多看幾本西蒙斯的作品後就會對這種形式產生另一番見解了也說不定。

不,我想不會。

算了。

 

延續早先的脈絡,談過《閃憶殺手》、推崇過《極地惡靈》、小小聊過《海伯利昂》,這三本書各有其趣,倒也沒特別討厭的部分,就連《閃憶》這樣過於個人抱怨式的作品,我也覺得它有它的完整之處,然而《山之魔》就真的是一部很奇怪的玩意兒了。

本書的主旨是一群二十世紀初的登山探險家以尋人之名前去挑戰珠穆朗瑪峰的登山故事,它和《極地》一樣是改編自歷史事件,不過《山之魔》嚴格說起來算是全虛構的延伸故事,雖然他取材了一九二四年英國登山家馬洛里*1與歐文的珠穆朗瑪峰登頂喪命事件,但這個事件其實只是主情節的基底與開端,大體上只是賦予故事真實性的一塊超大塊的墊腳石。其實就很多方面而言,這本書都是《極地》的對極產物,除了先前我提到《極地》屬於心靈性的驚悚、《山之魔》則是感官性的驚悚,前者走在歷史內側寫、後者則繞著歷史外側轉,在正常情況下,這兩本書肯定是為人津津樂道的好話題,但最大的問題果然還是西蒙斯在虛構史上玩的太大,所以儘管《山之魔》的優點與陣容強大,卻始終沒辦法跟《極地》相提並論。

說到虛構歷史,這倒也不是什麼新鮮事,譬如在《英倫魔法師》中,作者克拉克以註解提供的虛構歷史作為英國魔法之悠久傳統的成立證明,而在《山之魔》,西蒙斯則採用了虛構引言的方式來強化本書虛擬歷史的存在份量。本故事之初,西蒙斯以一場意外的訪談契機帶出了雅各.威廉.斐瑞這號人物,他一位被歷史埋沒的無名登山暨探險家,而不意外地,雅各就是本書的主角,而西蒙斯就是他自己的虛構史佐證者與編匯者。由作者本人佐證自己的虛構時空,說起來還真的是挺有意思的,而且再搭配上西蒙斯的掉書袋症候群,讀者很輕易地就會上了他的當,至少一開始你們就會相信斐瑞真的是一位活生生的人物。

藉由斐瑞之口(或說斐瑞贈與西蒙斯的日記遺稿),《山之魔》這部喜馬拉雅山冒險故事娓娓道來。原來他們要找的人是一位來自英國的貴族波希瓦爾.布羅姆利,這位先生出自某種原因與一位日耳曼夥伴柯爾兩人一同走在馬里洛等人的後頭,隨後音訊全無。當時雅各、尚克勞德、大狄肯(馬洛里的友人,兩人已交惡)前往拜會布羅姆利夫人,打算以尋人(或者說尋屍)為由獲得布羅姆利夫人的資金贊助,私地底下則來場以爬山為前提、尋找波希瓦爾為附帶條件的登峰挑戰。

整體來說,《山之魔》確實完整地構築出了一個登山者的意境與意志之戰,同一時間又盤繞著些許詭譎氣氛,先不提西蒙斯到底給了我們多少似真似幻的體驗,在兩起山難之謎、登山苦難、以及主角們各自投注於珠穆朗瑪峰的意念,最重要的是他如何還原二零年代那原始至極的登山裝備與嚴酷的登山條件,全部綜合在一起就是一部層次豐富的早年登山紀錄片,能寫出這樣的東西著實令人折服。

啊哈,不過說句實在話,前兩百頁左右真的很無聊。此外正如本文最前面所說的,西蒙斯失控了,雖然說他的故事架構一樣很優異,優點方面從無比耀眼,而小格局的人物描寫則回歸早年的《海伯利昂》那種切入生命課題的深度精神--總結來說,西蒙斯的敘事筆法可大可小,在描寫上沒有任何走調的環節--但問題就出在故事節奏與主題安排上。

 

前兩百頁很無聊這句話可一點都不假,因為這兩百頁之中,除去一開始那種西蒙斯式的、有點近乎肉麻與浮誇的男性浪漫外,有大概一百五十頁都在講他們到底準備了什麼設備、以及怎麼解決珠穆朗瑪峰上可能遇到的各種問題,由於當時的環境從未有人登頂過,所以劇情本身便在領導者大狄肯於資源上的調度、當年裝備困境的探討、攀爬技巧與要點之解說、以及技術負責人尚克勞德的靈機應變等等事務上花了很長的篇幅來描寫,作為解說登峰環境之險惡與合理化他們登峰之可能性的前置作業。但整本書也才近七百頁,而他就他花了四分之一左右的頁數在講技術知識,而這之中可能有一百頁左右根本沒有半點劇情進度,西蒙斯,你是在玩我嗎?

不過換個角度想,如果讀者是個對二零年代登山技術史有興趣的人,也許會看得挺開心的吧,畢竟這也是西蒙斯認證的掉書袋橋段,只是我很懷疑有多少人看之後還會記得這些玩意兒到底是怎麼運作的,畢竟這些複雜或獨特的操作性描述(尤其是故事中有大量操作描述)沒有圖像的話很難具體化,而過於複雜的技術實質上也不太可能回饋到閱讀體驗上,所以說就一本小說而言,那些部分真的挺多餘的。不,不只是多餘,應該說是會讓人看得很痛苦、非常的難以入口,尤其這之中還混合了雅格與大狄肯、尚克勞德那些的謎樣浪漫情懷(其實主要是大狄肯這個角色),若你既不能接受兩百頁的只走兩步的劇情、也無法認同西蒙斯式的超人主義浪漫,我想就別勉強在這兩百頁上頭了,幾個人名與路過點記得就翻下一頁吧。

然後。終於,當瑞吉娜(故事中暱稱為小瑞)登場時,一切終於有所不同了!我真想大喊,謝謝這位布羅姆利蒙特夫人的出手相救,你救了這本書!

這不誇張,如果小瑞不登場,我想我會很乾脆把這本書丟到垃圾筒裡去。男人的浪漫很好,可是我受不了西蒙斯在男人浪漫上的表現,因為實在太虛無了。當然,另外還有那知識磚頭雨的襲擊,我深信不少人肯定都死在那片暴雨長灘上了。

 

從小瑞入夥之後的互動變得相當多樣化且充滿張力,同一時間劇情也扎扎實實地發展下去,他們總算是開始了這場艱辛痛苦的登山之旅,這之中混合了歷史、政治、陰謀、超自然、玄學色彩、以及帶有十分具體形象的高山病症,每走一步都是災難,每一場災難都讓登山這件事的意義更加偉大不凡。

可是就在情節正步入高潮,前有苦難之頂、後有不尋常的驚悚之物一步步追獵而來,整個團隊面臨著超越死亡的巨大難關之時--就在這時候,陰謀論突然變成了主角!

對,在二零年代後半、一戰之後大夥要面臨的希特勒崛起這件事。前面鋪過梗了,可是我從沒想過西蒙斯怎麼可以這麼硬掰?也就是從這時候開始,整個故事變得很奇怪,因為你突然知道原來自己看的不是《超越顛峰》、而是《惡棍特工》,就連雪人都是假的--自此之後,充滿神秘氣氛的《山之魔》也就因此降級成了題材有點特殊的普通逃亡動作片,原本我是很期待兩方人馬或許真的要面對所謂的"超自然",然而我不曉得是不是西蒙斯不想走跟《極地》一樣的故事形式還是怎樣,他偏偏就是不想這麼做。也許西蒙斯是想呼應"誤導"這個主題?如果真是如此,我只得說這處理的也未免太粗糙了。

我再重述一次,這本書有問題的地方不是描寫,西蒙斯的描寫風格厚實有力,書中的高山險境場景之可怕,不需要有高山症看了也會流手汗。總之,這一切是情節安排的錯。好在,雖然一開始有點難接受,但也就這麼看下去了,唯一引人吐槽的大概就是那些不知怎麼的好像體力永遠用不完、總是緊追在主角後頭且帶有不少火力的納粹追兵們,我真不曉得到底誰才是登山專家了我說,況且整個故事可是發生在八千五百多公尺的高山啊,為了讓主角們被趕上山,那群敵人被設定的是不是有點超越人類了?

另外,西蒙斯,你一定得用這種東西當陰謀論的主梗嗎?這讓我覺得有點......好吧,其實當波希瓦爾的登山之謎真相大白、我們終於明白他和柯爾到底是為了什麼東西而爬上這個地方時,我真覺得有夠狗屁的。真是、無比、奇爛、不可思議的無聊。如果說登峰佔有整本書二分之一的分量,而波希瓦爾這件事其實也只佔了四分之一到八分之三左右,可是這一爛就爛掉了四分之一,更別說後半部追著雅各等人的狗屁納粹要是加進去其實該算是將近二分之一左右的篇幅多多少少都跟這個陰謀論有關聯,所以這一爛就不得了了,當時我看到這部分還真有點尷尬。

 

撇開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部分,《山之魔》的心靈本質絕對有它不可動搖的份量,收尾其實也收得還不錯,甚至可以具有觸人心弦的感傷氣氛--所以我只能說這部作品很失控,它本來可以很好,卻硬是被打了一個七九折,要把陰謀論跟登峰考驗分開來看其實也無傷大雅,因為陰謀論本身時再不及登峰本身來的有分量,它充其量只是給了一個理由、或圓了一個理由。

有時候我真無法理解西蒙斯在想什麼,這會不會是為了追求故事的創新而做的大膽嘗試呢?雖然說拿希特勒當梗也不是什麼多新鮮的事就是了。唉。

 

*1:他就是那位講出"因為它在那"的那位喬治.約翰特.里.馬洛里(George Herbert Leigh Mallory, 1886-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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