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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地惡靈  

書名/作者:《極地惡靈》(The Terror ,2007)/丹.西蒙斯(Dan Simmons)

譯者:左惟真

出版社:商周(2014)

 

前些日子我買下了西蒙斯的三合一套書,這三本書分別就是《閃憶殺手》、《極地惡靈》與《山之魔》,老實說這三本書沒什麼特殊的關係,純粹只是出版社的行銷方案罷了,他們甚至還作了成套的新封面。當初我把《閃憶》的書封拆下來時還驚訝地發現到裡頭還貼著特價七九折的紅標籤,不過某方面而言,出版社至少還肯弄一個書封遮遮醜,不然光看《閃憶》的台版出版封面還不曉得到底是哪來的廉價偵探小說咧。不過我坦承,《閃憶》在小細節上確實很廉價。這是題外話了。

這系列套書中每一本小說都有驚悚元素,不過表現上的大方向不太一樣,程度與性質也多有不同。當中,若真的要說哪一本的驚悚元素最強烈,我認為《極地惡靈》肯定是首選,只可惜該書的本質顯然是歷史小說,而它也真的可以稱得上是細節考察分明的歷史小說(然後在放一點驚悚奇幻元素在裡頭),但這三部作品中唯獨卻《極地》的驚悚概念最具入侵性。

相較之下,《閃憶》比起帶給讀者驚悚、更著力於動作懸疑上的詮釋,而《山之魔》則是感官性的恐懼,理論上我能說它是《極地》的對極產物,一則感官驚悚、一則心靈驚悚,然而作者本身更希望把《山之魔》塑造成陰謀論小說,所以這本書的驚悚意義也就消解成不上不下的綠葉了。關於《山之魔》的抱怨就下次再談吧。

 

早先我已經談論過《閃憶》的優缺點,該書的針對性太強,因此對於大眾讀者、或者說期待普遍科幻屬性共鳴的多數讀者而言,頂多只能算是本娛樂佳作、科幻普作,不上不下得讓人搖頭。但《極地》可就不同了,或者說,你很難相信《極地》和《閃憶》是同一個作者寫的東西,可是事實就是如此,西蒙斯證明了自己確實有做為全方位作家的能力。

實際上,就算不是全方位型,西蒙斯也該算是論文型的作家。如果有看過他的幾本書,讀者們大致上都明白西蒙斯秀知識的壞毛病,他盡可能找到最具權威、有時深刻到沒什麼必要的專業知識來充實人物或環境,說好聽點是強化情境、說難聽點就是不懂得取捨有用的與必要的資訊之間的差別,然而這種知識磚缺點用在歷史小說上變得自然得宜,畢竟作家知道多少、小說就能表現得多具體,對於遠在十九世紀英國的航海事件,若不深刻考察,根本無法建構出讓讀者信服或身歷其境的描述,所以他寫出了這本《極地惡靈》,一本你可能搞不懂這些死人到底飄到北極海的哪邊、不得不配著前頁的地圖與人物關係圖來看還不一定能馬上搞清楚、但正因為如此而讓人刻骨銘心的一本半歷史小說。

本故事是取自約翰.富蘭克林爵士率領驚恐號與幽冥號出發尋找西北航道(穿越北極海、直達東方的最近航線)的歷史事件,在英國海軍的贊助下,富蘭克林爵士率領兩船自1845年五月出航、直至1847年完全失去蹤跡,而後在富蘭克林夫人的奔走下英國於1848年開始展開搜救工作,但依舊音訊全無。根據導讀提供的資訊,雖然沒有找到船隻,然而在諸多遺留訊息下(包括書中曾提過的、由富蘭克林與克羅茲所留下的銅罐文書,以及1954年由探險家約翰.雷蒐集到的當地因紐特人提供的目擊說詞與船隻遺物等間接資訊),兩船共一百二十九名人員確定罹難,無人倖存。2014年有消息傳出在北極海中發現了幽冥號的殘骸,不過在此之前遇難經過大致上已經確定有幾種複合因素,包括最主要的海洋冰封所導致受困與物資匱乏,此外還有鉛中毒、敗血症與肺炎等諸多病理因素--

--以上就是西蒙斯採用的故事藍本,概念上不增不減、描寫上也沒有搬弄歷史的意圖。

雖然說《極地》的本質是歷史小說而非歷史奇幻,達到這點標準是應該的,但西蒙斯並不局限於死歷史,他在按書下筆的同時亦盡可能地去解釋其中的可能性,穿插其中的驚悚氛圍令人寒顫、彷彿真有其事,作為一本歷史小說而言,能做到這種地步實在是非常不簡單。

盡管西北航道船難的歷史主人翁是富蘭克林爵士,不過《極地》一書的故事核心實際上是在驚悚號船長克羅茲身上。書中採用日期及主視點人物作分節、並以多視角來詮釋這艘探險隊面臨的險境,兩船百民船員受困未知的北極海長達三年之久,眼見食物匱乏、燃料短缺,絲絲寒意滲入脊髓;從期望、失落、絕望、到害怕去相信希望,其轉變清清楚楚,真實的分外驚悚。值得一提的是,西蒙斯對人性的詮釋特別細膩,無論主角配角,他們在人格建立都毫不馬虎,換個角度想,他講的不是歷史、而是人群遭遇恐懼的際遇,故而角色建構上務必準確且鮮明。

說到鮮明準確的角色,這點又跟早先我提過的莫頓式(某種層面而言,其實也能說是石黑一雄式。其實用石黑一雄比較有代表性,只是我目前沒寫過石黑的書評就是了。)的手法完全不一樣了。

西蒙斯一再展現出他的大格局與劇情的嫻熟功夫,後者乃是人、事、物的明確接合,尤其在《極地》中,出場的人物相當多,除了主要角色外要替幾位常出現的配角劃分角色特性,普通一點的就是每個人都給都來上一段歷練側寫,而西蒙斯則更常藉以事件上的互動來確定性格,就像《閃憶》的尼克性格最明確的時候不是他回憶老婆的時候、而是他把錢拿去買毒品的時候,在西蒙斯的筆下,角色的側寫是為了讓事件更有爆發力而出現的小工具,總體來說他的人物也大多是英雄式與悲劇式的存在;而像莫頓或老作家石黑一雄則相反的是以集中線的方式把主角從茫茫大海中給拉出來,有時人物的性格還會故意設計成屈服於劇情一般,如此反到顯得特別樸質而具有親和力。

這種差異倒是給了讀者明確的指標性,不過老實說兩者本來就是不同類型的作家,就連寫作調性也差了十萬八千里。如果說丹.西蒙斯是個浪漫悲劇型作家,那石黑一雄就是寫實悲劇型作家,當西蒙斯把船長克羅茲的人生從廚餘堆坑扔到糞坑時,石黑則在《別讓我走》中創造了一個生下來就是挑糞員、而且永遠沒辦法換工作的複製人凱西。

 

回到《極地》的內容。本書的文學性十分濃厚,盡管文學性不一定與娛樂性成拮抗,但肯定有其強弱之分,因此我不能說這是本容易閱讀的書,要論情節動力至少得等到近四到五分之一後才會逐漸強化,最終一路加速到結尾。

這本書有幾個明確的大前提,包括明確的時代考察與應用、豐富且具有回饋感的人物描寫、強烈的劇情表達、特定文化的實質表現、以及巧妙的奇幻與驚悚元素,其中尤其以所謂的奇幻驚悚要素特別有趣,這也是《極地》的一大特色。某種程度而言,該書就像是神話傳說版的《白鯨記》,《極地》要對抗的不但是困於北極的苦難與對生命的質疑,它們還得抵抗來自黑暗中的不速之客,其實如果沒有這個不速之客強化極地中的黑暗,整本書就會顯得非常乏味,而正因捉摸不定的恐懼在外,船員們被困在那艘木鐵棺材中日漸消瘦、卻始終摸不清恐懼的真身,所以我們才能感受書中對於生命之苦難的強烈控訴。

主角群無疑是一群十九世紀中的英國人,不過在這群英國人中卻有一位因依努特原住民--其人被暱稱作沉默女士。西蒙斯埋下的這筆影響之大,從最初的日不落帝國來到北極冰海時我們看見的仍是一整船的英國文化,講著聖經、描述信仰,信仰天主教的愛爾蘭人克羅茲則代表了當時英國文化中一支分流,隨著故事進行,沉默女士的詭異、秘密、以及耐人尋味的身分逐漸將白種文化轉移至鄰近北極海的因紐特人的神話傳說中,令人驚嘆的是,兩者是併行的,沒有誰詆毀誰、又肯定誰的狀況,因紐特神話統御著北極地區,而聖經則統御著屬於歐洲文明的克羅茲一行人。

故事來到中期,穿插其中的是一股幻景。這讓我想起《黑麋鹿如是說》的氛圍,在迷離夢境中,幻象讓克羅茲痛苦,最終卻讓他理解這場災難的因果。西蒙斯成功地創造了因紐特神話的立體感,並逐漸浸透了整本書,他的想像力與執行能力實在令人頗為驚嘆。(說到這點,我想《群》的作者法蘭克.薛慶肯定就不明白什麼是原住民文化形式的幻景與預示,他有寫跨國文化的野心、卻沒有那種文化感性,真的讓人很遺憾。算了,《群》至少也是海洋科普面向的優質作品,其他方面就別太強求了。)

 

我不曉得各位對歷史小說有沒有興趣?不過話說在前頭,雖然說這是本好書、但也是本磚頭書,觀看前得要有些心理準備才行。當然,《迷霧之子》也是磚頭書,而且厚的比《極地惡靈》還過分,但山德森寫的可不是一群歷史人物邁向死亡的過程,《極地》的厚是在於西蒙斯花了很多視點來深化船難的經過,起承轉合通常都處在一股冰冷厚重的情節中(老實說看這本書感覺也真的冷颼颼的),所以也相對地不容易進入閱讀狀況。

可是一旦進入狀況,相信讀者們肯定會一路陪著克羅茲等人到最後一刻,並且為這場船難至上深深的敬意。

此外,老實說,結局真是挺妙的。

 

附註:那個年代叫湯瑪士的人也未免太多了,故事裡幾乎動不動就碰見名為"湯瑪士.XXX"的船員,看久了還真會不懂清楚到底是哪個人物出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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