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閃的金塊--"
公牛自樹下清醒,頭盔下的眼珠急促地在草原上來回掃視。那是恐懼,害怕回憶將從土中蘇生,灰藍色的手將把他拖入黑暗;然而那也是懷念,如果回憶真的能甦醒,他多麼希望能在完完整整地看過它一遍,然後與之傾訴。公牛細細回憶夢中的畫面,期望找到一點關於家與熱湯的美好片段,但無論怎麼回憶,畫面始終都只停留在那歷史性的一刻。
一隻友誼之手。然而是好是壞,公牛就不清楚了。
那位騎士拿起斧頭與行囊繼續前進,他時不時回頭探探自己歇息的那棵樹,雲系開始在蒼穹中匯聚,雨雲在藍空中綻放,濕氣與黑暗在雲系中醞釀。也許現在公牛該擔心的不是回憶,而是如何避免自己的裝備生鏽才對,雖然說除了那枚有牛角的全罩式頭盔外,公牛身上的金屬配件稱不上多,可是正因為如此,他有更多的機會去注意它們。
剎那,雨來了。春天的平原天氣就是這樣,你永遠無法期待它總是風和日麗,就算雨雲還在另一頭,雨水也會早一步蓋過太陽。
「戰士先生,你要去哪啊?」一輛馬車從後頭追了上來,車夫看起來像是個賣香腸的,實際上他頂多只稱得上是對香腸情有獨鍾。
「我是騎士,」公牛的語氣滿不在乎,那雙探出眼窗的藍眼對身邊同行的車輛絲毫不感興趣,「暫時還沒有從屬就是了。」
「你也暫時沒有族譜、家徽、侍從與一匹俊美的良馬......」車夫想了一會兒,「......以及一把劍。」
「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別這樣,戰士先生,我知道人人都希望自己是個騎士,可是人總得面對現實。」他相信自己能用看的就知道一個人的出身,可是就連瞎子都能知道,公牛就是那種一不小心就會成為恐怖分子的流浪軍人,身形魁武、裝備拼拼湊湊,哪需要戰爭就去哪,沒戰爭就窩在險角當個攔路人。
世界上多的是這樣的人。但公牛不是;至少他深信自己不是。
「我有族譜,我是雷霆堡的約翰.金石,金石家的么子,而我的家徽在這--看見沒,斧面上超大一個金石徽章!要的話我也可以給你看小一號的紀念版,但你絕對不會希望它出現的。」公牛拍拍自己腰間的小斧頭。
「你是約翰.金石?喔?」車伕的腦袋正在整理他這輩子所知的所有謠傳,他和公牛有某種程度上的相似性,那就是頑固,「金石家有十八個兒子,但沒有人叫約翰!」
這個結論來自三個鎮與五個村的大小餐廳與酒館。大家都知道老家族的孩子一定多得不得了,其中有三分之二是私生子,另外三分之一的分母則會在不留神的下逐漸增加。沒有約翰.金石,車夫一邊反覆想著、一邊噘著嘴,一搓唇上鬍被擠成了毛毛蟲。
「我家只有三個小孩,其中一個是女的。不要跟我爭這種事,平民。」
「好吧,金石先生。那你在這裡做什麼?」
好問題。公牛把斧頭扛在肩上,接著說:「做一些我該做的事情。」
「也許你需要載一程?」
「行軍是一種磨練。」
「也許你真該好好思考如何把磨練變成一種、呃、總之就是沒那麼矬的事情。」
公牛蹬了對方一眼,車夫幾乎可以看見那雙藍眼中滲出了鮮紅色的--鮮血。瘋狂有它獨特而多元形象,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點發瘋,人稱神經質發作,可是有些人純粹就只是--跌出了社會邊緣。
「我說了什麼?喔,這真的是一種不得了的修行精神!行軍!」車夫慌了手腳。他撇過頭看看雨雲的方向,現在雲就快追上來了。
「不用你提醒,蠢蛋!我知道這很矬,可是我現在沒錢買馬!」當然,公牛不是那種人,他只是比其他人更直接了當。他有錢,可是不是此時此刻、剛結束藍山大屠殺的此時此刻。
「你不是金石家的孩子嗎?」
「被趕出來了。怎樣,滿意了嗎?」
又一個痛處,車夫這下得更小心點了。「不如......我是說,金石大人,就讓我這個小車夫送你一程吧。要去哪嗎?」
「你想幫忙?但你有那個時間幫忙嗎?快走吧,平民。」
面子問題,車夫想著。車夫不算聰明,可是就另一個角度來講,他擁有相對於公牛的聰慧腦袋,市民的腦袋總是比習慣某種階級的人更有彈性,或許這間接證明了公牛就算不是金石家的人,他至少曾出生在拿自尊當飯吃的環境,位處此地的人通常不必擔心飯從哪來,自尊的味道嘗起來也比較好。
「我送完貨了,你懂吧?」車夫騰出左手向前方一鑽,「而我正好要回去,路途與金石大人你重疊,要是這時候我不幫上一把,別人會說我......藐視階級。」
「你對階級的概念真有一套。」
「拜託,搭個車又不會死人!」
公牛又看了對方一眼。
看著他。湛藍的眼睛眨都不眨,頭盔的陰影下唯有那雙眼珠子在發亮,車夫完全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實際上公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達什麼,現在他不過就是看著,希望用眼睛辨別一個人的真偽。
友誼之手,記得嗎?公牛想,隨後又嗤之以鼻,過去只有他伸出援手--
--現在公牛坐在充滿羊騷與爛草味的車台上,而他仍舊嗤之以鼻,只是目標從回憶轉到了自己身上。不久後他看著早先休息的那棵樹成了一顆小點,樹上的雲系壓過了整片平原,隆隆的雷雨隨即一擁而上。
金石伯爵的血脈可以追溯到塔拉尼斯誕生之初,早年金石騎士與獅子王朝並肩作戰、所向披靡,現在他與他的血脈是雷霆堡的一員,他與他的軍隊緊系著古老的貴族傳統,集階級、武力、以及權力於一身。塔拉尼斯王國隨處可見這樣的角色,而金石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當今他有個么子叫做約翰.金石。沒有尊稱、沒有階級、沒有中間名,他就叫做約翰,認識的人多少會稱他公牛約翰,可是他沒有任何貴族該有的東西。
「友誼之手,那是什麼?」車夫回應著公牛的喃語。
公牛驚醒,眨個不停的眼皮一再刷開模糊的視野。「啥?」這是他當前意識的極限。
「你說了,伸出友誼之手。」
「友誼,」公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甲,那是他身上防禦成分最重的一環,「就像包了鐵的手。」
「聽起來很"硬"。」
「所以我到現在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你"硬"過頭了。」
「我喜歡有點風格,先生。」
「現在你稱我為先生。好極了,你軟的讓我害怕。」車夫看了天上的陰雲揮之不去,但灰暗中的藍紫色調隱約透露了黃昏將近。
「我們在往屯田城的路上嗎?」
「你怎麼會這麼問?這條路"就"只會到屯田城。你缺乏自信,金石大人,還有方向感。」
「你的幽默感讓我怒火中燒。」
「好吧,不說了。那麼,你要到屯田城做什麼?」
「我聽說那裡有麻煩急需解決,而這份工作有錢賺。等等,你是不是覺得我只是個混混傭兵?這--當、當然,畢竟我就是以此為生的,可是我從沒有拋棄過自己的頭銜!」
「如果你有。」車夫說話通常不怎麼經過大腦,畢竟他大多時候都在跟蔬菜說話。
「你最好閉上你的鳥嘴。」
「這輛馬車的老大是我,老二是可愛的小太陽,」他拍拍馬兒的臀部,「而你只是乘客,除非中途下車,不然你就得聽我說話。」
「該死的平民!」公牛怒道,可是他承認車夫的規則。
車夫很意外公牛如此理性,但這是好事,至少他很確定自己不會因為任何一點形式上的錯誤而掉了腦袋。
這時他又開始想起了那件事--金石家的么子為什麼會被逐出家門?金石家真的有個叫約翰的兒子嗎?車夫想找個人確認,於是他對馬兒的耳朵喃喃著,並把牠的搖耳當作答覆。小太陽認為這種事沒有深入的必要,作為一個車夫,他的主人不會因為撿到一個生鏽的斧頭而出人頭地,更別說是致富了。況且在路上撿到一個帶有金石家徽的斧頭有多簡單?可能比摔入通往妖精國的地洞還簡單些。
當屯田城近在眼前時,公牛就逕自溜下車了。
他本能地尋找了一塊乾燥、且還算舒適的空地,囊袋裡的是所剩不多的硬餅與鍋具,此時公牛面臨的重大危機並不算多,頂多就是餓著肚子睡覺罷了,如果有野獸肯跑過來張牙舞爪,他或許還得謝謝老天賜給他一頓美食才對。
只要到明天,他想著,他得先去看看市議會,通常義勇兵都有免費的一餐,之後公牛就能安安穩穩地走入洞窟。
洞窟。那是他最後記得的一個單詞。
獵捕一隻可怕的野獸、還給商旅與農民們一個不算安全的通道,可憐的屯田城沒有武力,而他的貴族不想浪費武力在自己摸不到的地方,所以屯田城只能以這種方式招募獵人前去工作。最低的成本、最高的成效,人們總是期待著最低廉的高等貨。
公牛也希望自己還有那個機會。
洞窟。也許他能對裡頭的野獸伸出友誼之手。
「別胡思亂想了,金石大人。」坐在一旁的車夫說道。
「眾生平等......」要是公牛還清醒,他絕對會後悔自己說出這種虛偽話。
事實上平等從來就不存在。
他來歷不明,也並未對委託的官員解釋過自己到底"是什麼"。騎士.公牛約翰,始終如一。
人如其名,其實他們也不太期待那些頭盔上頂著犄角的野蠻人能有怎樣的內涵,在這冷冰冰的石頭城裡,犄角野蠻人的形象根深蒂固--他們就是蠻人。一些北海海盜喜歡這種誇張的裝飾,又或者那些奇形怪狀的四方浪人,在他們眼裡,角是相當重要的幸運符與儀式品,而對於塔拉尼斯這些自詡為開化的文明人而言,那不過就是野蠻的迷信玩意兒。在此同時,城中有不少醫生相信手中抓著兔子的心臟能減緩風濕痛。
「所以你到底來自哪,那個、約翰先生,」官員問道,「另外我們不能提供你一餐,因為有太多小渾蛋盤算著來騙這一餐了。」
辦公室相當陰暗,很適合拿來跟不知名人士私下會面。
「我來自雷霆堡,可是你不可能要人傳信過去確認我的身分吧?而且只有我嗎?我以為......競爭很激烈,畢竟貴城開的價碼不錯。」公牛正坐於椅子上。
「曾經很激烈,然後沒了。其實大家考慮要不要從稅金裡拿出一點錢當作給那頭鷹龍的伙食費,一個月一次不算太大的損失。」
「然後呢?」
「野生動物只會食髓知味,約翰、嗯、公牛約翰先生,」官員想了一會兒,他發覺念出這個全名實在不算是特別有權威性,於是接著又補了一句,「我是說,約翰先生。」
公牛約翰,我肯定在哪聽過這個名字。官員暗暗想著,臉上露出了一點迷惑。
「請容我一問,老實說我以為貴城的雙旗手侯爵會出手幫忙,畢竟有一部分的土地--」
「老實說我以為他正在飼養--」那位瘦小的官員皺起眉頭,發皺的五官成了發皺的抹布,「--我是說,他對狩獵怪物這種事興致正濃,可是他只是享受狩獵而非根除威脅。」
「很有趣。」
「老掉牙的回答,但我不得不承認這句話有它的合法性。」
公牛面罩底下的臉露出了一點狐疑,他扭扭脖子,咖咖響的關節有意無意地反問眼前的官員,"這句話有它的合法性"到底是什麼意思?「回到糧餉的部分吧。給我一點東西吃有這麼困難嗎?」
「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預支薪水,那這座城很快就會倒了。」
但你得想想,世上有種東西叫做訂金,我們正在做的事情叫做訂契約。「那麼訂金呢?」
「依循屯田城標準法典,狩獵契約從來就不支付訂金,」官員推了推眼鏡,手中拿起了預藏在桌下許久的厚重磚頭書,「"狩獵契約,顧名思義就是以獵物換取報酬,任何勇士若能帶回獵物的頭顱或毛皮,本城就會如期支付契約酬勞,酬勞一次付清。附註,別相信那些外地客,尤其是因飢餓而找上門的過客。"--就這樣,你懂了嗎?但是,但你若真的缺--缺了一口飯吃,我能讓你先去巡隊報到,出於善意與高度道德,他們可能會願意借你一點飯錢。小心,別讓那些傢伙敲你竹槓。」
「你們情願給鷹龍一個月飽食一頓,也不願善待一個遠道而來的獵人?」
「我能怎麼說呢?抱歉,我無能為力,我只是個稅務管理員,為了避免傷及巡隊與市民的自尊而努力在這間黑漆漆的房間裡跟你打交道。拜託,去看看哪戶好人家願意提供你一餐一宿吧,市政單位可不是為了你們這樣的人而開設的。」
「我這樣的人?」
「你一定要我說的這麼明白嗎?」他與公牛四目相覷,但手卻在空中上下來回,示意要對方好好感受一下所謂的"這樣的人"到底該有什麼樣的形象。
首先,他穿的很破,腰間的護布差一點就跟抹布沒兩樣,一身衣物暗沉、衣料磨得又薄又破;其次他看起來很破,半套鎖子甲看起來搖搖欲墜,手甲與護腿鏽跡斑斑;再者他拿著破舊但有力的大傢伙,比如說一把一側厚刃、一側穿甲錐的斧頭,腰帶還掛著一把獵刀與小短斧;最後,他會帶著一個頂有犄角的全覆式頭盔,而且頭盔看起來很破。
「很抱歉,我缺乏想像力。」公牛罕見地出聲諷刺。
在契約紙上簽下名字後,公牛就被踢出了那棟方塔。
他不是個會抱怨的人,若要論起公牛的人格,他單純就是功利主義者,不過這份功利不帶個人色彩,抱怨、歡欣鼓舞,那都不是公牛面對人生會做的事情,他截至目前為止就只是接受、並試著求取最大的好處;他要生存,可是他卻不懂得怎麼挑選生存的場所,要是活著就是指如何前進,那公牛肯定游過了不少糞坑。
市民們避開了臭不可聞的公牛,他們都從眼前這名落魄的戰士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名為生命的屎味。
「嘿,金石大人,一切可安好。」此時車夫從街頭的另一端走來。
「比想像中的好,現在我得先去釣魚了。」
「你有魚ㄐ--喔,你有,真是個好鉤子。」
「拿來縫傷口也很方便,但你都先消毒就是了。」公牛大步越過凹凸不平的街道,地上的石鋪感覺就好像只是撒上去一樣。
「現在我有個問題,一個簡單的小問題。」車夫狼狽地跟上前。
「不要期待任何答案。」
「你為什麼不脫下頭盔。」
「它卡住了。」
「喔,是喔。」。車夫想著,就算我不聰明,我也不可能把這種話信以為真。「是詛咒嗎?我聽說有很多人對金石家下過詛咒,像是跛腳、畸形、絕子絕孫以及掉髮之類的。」
「對,這是一個名為"一旦有個喜歡裝幽默的蠢蛋出現,頭盔的活動卡榫就會自動消失"的詛咒。」
「很饒舌的詛咒。」他沒意識到這是諷刺,運貨車夫的極限就是如此了。可是某方面來講,這也是保護機制,當有人感受到你完全聽不懂諷刺的意義,那代表你真的白痴到連被威脅的價值都沒有,只是這項機制在大環境中不一定會發會作用,更多時候會有人認為這只是種更高明的反反諷刺。幸好公牛是前者而非後者。
「對,很饒舌。」公牛不忍心戳破這可悲的場面。
「我看你就是要去對付那隻大怪物了吧?但你其實可以選一些比較實際的工作,我聽說奧圖屠場很缺人,那裡待遇很好,尤其是奧圖這個人,我從來沒見這麼好客的傢伙!」
他沒有回答,車夫而後也在老城門附近停下了腳步,雙眼目送公牛的背影消失在野林中。
公牛知道那種實際的工作,他做得來,可是有些東西--公牛想證明自己是個貨真價實的騎士,不是什麼屠場快刀手、割麥專家約翰之類的,騎士就是騎士,始終如一的最高標準。
他得做一些豐功偉業。這種說法彷彿來自一個拿蘆葦當劍甩的男孩口中,公牛知道,那些籠統的概念不足以支撐作為金石家之子的一切,但換個角度想,又有什麼東西能讓他像個騎士?抑或值得被敬重的人?問題回到原點,等在原點的答案就是做些大事情,而對於從小與戰鬥為伍的約翰.金石而言,證明實力是最直接了當的事。
戰爭、戰鬥。現在大小塔拉尼斯到處都是他的足跡,有一陣子他還越洋至馬內公國、甚至跑到亞特拉斯參戰,就像那些商人,有利可圖的地方都有公牛約翰的影子,他總是因此拿得很多、多到帶不走的全都安置在一塊屬於自己的小領地中,但他就是無法取得他想要的--實質的身分定義,一個讓喬瑟夫.卡伊莫斯.金石伯爵心服口服的功績。
其實到頭來,與其說公牛是為了填滿騎士之名而戰,不如說這是他唯一知道的事,唯一的生存目標。就像當年。
「友誼,就像包了鐵的手。可是那隻手是暖的。」他喃喃著。手中的釣線有了反應。
孤狼注定難逃一死,那麼孤獨的牛呢?
「公牛約翰,是嗎?」一位騎師在溪外出聲問道。
屯田城的樹林有它的獨到之處,其中一點就是它的櫟樹高聳入天,而櫟樹下的訪客通常能把自己藏得很好。現在騎師就是那個想玩捉迷藏的人。公牛不期待去了解他的來歷。
「金石家的怪胎來這做什麼?」他又問。
「挑戰自我。」公牛回答。
「狩獵鷹龍,這的確很像你會想做的事。但先不管這件事了,怎樣,你想要比一場嗎?鉛石騎士?」
很高明的嘲諷。公牛想著。他的腦袋不靈活,然而這不代表公牛是個蠢蛋,他受過教育,好歹也知道利弊得失,他了解不必付出任何代價挺身保護公牛約翰這個身分,畢竟不會有人想管公牛這樣的人倒底有沒有接受決鬥的勇氣,他跟亞特拉斯的奧斯卡齊名,是個百戰不死(其中勝仗又比敗仗還多)的狠角色,只是這不代表他將誓言殲滅所有挑釁他的人。
畢竟--畢竟公牛約翰再怎麼有名,他的身分能代表的最多就是個死不了的流浪士兵。
騎師對公牛的反應感到惱怒,他就是受不了這種消極的態度。這位騎師來自雲頂峰,不是騎士,反正他對騎士之名也沒什麼興趣,今天他到屯田城也不過是為了工作,話說回來,要是工作之餘還能賺點小零頭倒也無不小補,但騎師不是個會給自己找麻煩的人。
鷹龍什麼的,就交給嫌命長的閒人吧。他如此想到,接著又發現、並證實了另一種可能性--公牛約翰會跑過來。騎師很喜歡這樣的怪咖,某方面而言,他更喜歡看怪咖生氣的模樣。
「怎麼,光是坐在這心情可不會變好的,公牛。」騎師所乘的馬兒悄悄從這棵樹跨入另一個樹。
「我只想要好好吃一頓飯。」
「吃一頓?真的?說起來你連馬都沒有!」
「你應該知道藍山那件事吧?」
「藍山......喔、你啊,你這個殺人魔!行為像個騎士、結局卻像個屠夫......公牛約翰,難道你還不明白自己不該再追求這些鬼玩意兒了嗎?什麼英雄之舉、正義之師,告訴你,除非你有一個響亮的招牌,不然做再多都是枉然。」
公牛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被人尋仇也是應該的。生命就是如此,他毫無怨言。「現在你想跟我搶飯吃嗎?」
「獨來獨往,就跟傳聞中的一樣。我越來越好奇你怎麼還沒死,一堆像你這樣的愚勇之人早就嗚呼哀哉了!」
「天賦異稟。」
這時騎師注意到公牛的頭盔,好像還沒人看過公牛約翰的真面目,也許他能當那第一人。他悄悄張弓--
--算了。
「願你一路順風,要是你死在半路,我會去替你收屍的。」騎師說。
「謝謝你的仁慈。」
騎師悄悄離去,未來他可能會對人說,公牛約翰比石頭還蠢,但正因為他蠢,所以任何人都不能掉以當心。
鷹龍的巢穴在雙旗手侯爵的領地邊緣。像牠們這樣的生物不一定要住在洞裡,然而有個方便的地方能歇著,龍兒們又何樂而不為?
如今有條鷹龍就實實在在地居住在這,然而牠並不打算常住,也許再過個二三十年後牠就會啟程去西邊找夥伴,最終離開塔拉尼斯。只是未來的事誰又猜的到?
有些故事書會說龍很聰明,那倒是事實,對於長壽生物而言,只要你活得夠久,再小的腦袋都能裝下一套小小的理論書,而鷹龍雖稱不上是佼佼者,但要論智慧,牠足以與人媲美。牠是個這樣的生物,即將消失的未來之物。所以,未來的事誰又能預想?鷹龍可以準確地告訴你,未來就是離去,無論何者終將消逝,而龍的結局就是要遠去西邊,跨入繁星之中、化為塵埃。如果真的有龍這種東西的話。
剎那,居於洞中的牠感受到有個生物接近,那東西一身血腥與野獸的臭氣,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任何動物趕跨入牠領土了。除了人類。鷹龍半透明的爪子在地上來回撥弄,牠褐色的翼膜在黑暗中閃爍的星空的色彩,隨即消失無蹤。
"一個人類。準人類。"牠想。
"化為塵埃。"鷹龍又如此思索,隨即牠就溜出洞中。
現在洞裡只剩下一片黑暗,不見底的深淵。
鷹龍消失了。公牛在林中逗留了三天之久,但什麼也沒找到,龍的洞窟已空、龍的財產已不見蹤跡,他不經懷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鷹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黑暗深淵帶來的幻影。
但他在一處高地平台找到了幾枚鱗片,它們證明了龍還在附近,只是躲起來了;鷹龍從不怯戰,牠只是有些詭異,好比汪洋般難以捉摸,而今牠就打定主意要和公牛約翰玩上一局,勝者、敗者,頭銜無關緊要。在獅子王朝的北瑞洲曾有一位生物研究者說道,鷹龍等龍類不但聰明,某種角度來講,牠們的思想甚至獨立於世界之外,如果說生物求生乃本能,那麼龍有時候或許不該歸類為生物。
「報上名來,野人,是誰准你在這邊逗留的?」
公牛準備回屯田城時稍稍走偏了些,他踏入了侯爵最常出沒的一塊獵林。此時說話的人是侯爵的探兵,或者說是專業獵手,他的工作就是替侯爵在打獵的時候幫上點小忙。
「我是騎士約翰,我與屯田城簽了合約,治理者霍克.瑪麗亞.亞撤伯爵的代理人允許我在此進行獵龍任務。」公牛回答。
「亞撤伯爵不在屯田城,由代理人見證的約對雙旗手大人沒有意義,況且龍也不歸他們管。」
「但那東西也不歸你們,對吧?」
「我們要了,事實就是如此。」獵人拉住狗兒的項圈,他身邊的獵狗一個個都瞪著公牛。
你是下個獵物嗎?狗兒們的眼神如此訴說著。
「就隨你們的意吧,但我認為那東西走了,因為幾個巢穴裡都沒牠的蹤跡。」公牛盡可能想避免成為某個貴族手下的囚犯,假如沒有龍,那他大可能立刻啟程返回望雷塔蘭,最近那裡有事要發生了。
「走了?」獵人銳利的褐色臉龐糾成了一團。此舉意指他得找個簡單易懂的好理由來解釋這一切,以免侯爵大人心情不好。
我真是多嘴。公牛想著,接著又說:「我猜鷹龍可能去奈爾谷覓食了,也許再過個幾天就會回來吧。」
「奈爾谷......對,那地方,」獵人調整著弓袋,看起來似乎鬆了一口氣,「現在,快離開這吧,野人,別再打龍的主意了!」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希望你能夠好好稱呼我的名字。禮節,先生。」
獵人揚起嘴角。「騎士約翰,是吧?可笑,希望你不是一個姓約翰名騎士的怪胎。」
「當然不是,以金石為證。」金石就是公牛身分的依據,然而他早就已經失去了。
此時遠方傳來了馬蹄聲,馬上的人囔囔著:「我聽見有人說到金石。」
他是雙旗手侯爵,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身上的獵裝有些老舊,但該有的細工裝飾一點都不少。許久以前公牛曾聽聞過雙旗手的事,盡管說貴族們最大的娛樂就是打仗與狩獵,但能像雙旗手這樣來去自如的人實在不多,因為與其說他是個戰爭天才,不如說他是個投資專家。
雙旗手就是這個意思,一手紅旗宣戰、一手藍旗調停。
「大人,這位野人自稱騎士。」獵人退至一旁。
侯爵揚起眉梢。用所謂的有意圖來形容這樣的人並不準確,因為雙旗手隨時都活在意圖中,圖戰爭之樂、圖獵龍之樂、圖無所事事想看人受苦受難之樂,說殘暴倒也不是,畢竟他已經讓殘暴一詞複雜到足以稱為人性之源的地步了。也許雙旗手有兩個人格。
「金石騎士、牛角、戰斧,」侯爵對後頭招了招手,接著說,「你是約翰.金石,對吧?」
「是的,侯爵,不過現在我大多會對外宣稱我是公牛約翰。」
「那你就不該以金石為證,流放者,要是你對金石家還有點忠誠心,就不該如此出言羞辱它。」話鋒一轉,他問,「喬瑟夫過得還好嗎?」
「我已經有幾年沒見過他了,但他肯定過得比誰都好。」
「強森與伊麗莎白呢?」
「不確定。我聽說伊麗莎白嫁給了望雷塔蘭的望族,而強森不意外的話大概就是隨喬瑟夫一起做事情吧。」
「如此模糊又不確定的答案。現在,敢問騎士先生,你來訪的目的是什麼?」
「就算有也已經沒有了。詳細情形你可以問問你的屬下。」
其實就算不問,侯爵心中也早有了個底。「獵龍這個念頭是有點傳統過頭了,小約翰。」
「只是一份工作。」
「對你而言不是。聽著,我聽過許多關於金石家的傳聞,包括你,小約翰,你與你的來歷......都是一則笑話,可是我得承認,你確實擁有騎士般的特質,而且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考慮收你為我的下屬。」
該死的自尊,我正深陷囹圄。公牛的腦袋閃過這句話, 而後他回答:「不了。現在,如果不介意的話......」
「當然不介意。」侯爵讓馬兒往旁邊退了幾步。
「我走這邊,離城比較近。」公牛試著大大方方地走回樹林中。
兩個隨扈已趕到了侯爵身旁,他們正彼此耳語,這場討論聲音微弱、氣氛詭異。
公牛跑了起來,一個縱身準備藏入櫟木林中,然而對方比他更熟悉這片森林--
稱作回憶的殭屍從土中崛起,它腐朽的手抓住了公牛的腦袋,接著強迫他回溯時間、面對自己的出生。
在黑暗中,他想起了關於家人的事。他不了解,如果公牛約翰的樣貌就是他被迫離開金石家的原因,那喬瑟夫為什麼要帶走他?公牛想起戰場上的喬瑟夫伸出了他的手,那位伯爵給了約翰一個承諾,那就是家--多年後,他反悔了。大人物都是這麼回事,任性又自私。
殭屍心滿意足地走了,同時間公牛睜開眼。
所謂的友誼之手只是一個小玩笑,但那對我而言意義重大。他思考著,趁疼痛還沒蔓延前把所有該記的都給記住。
雙旗手侯爵將公牛丟入了鷹龍的小窩,然而鷹龍不在,牠永遠不會稱了任何人類的心。那處洞窟大的十分不自然,黑暗中還殘留了些許冷光,看起來就像夜空一樣讓人發寒,地上的岩面濕滑,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水霉味。
除了疼痛外,雙旗手還在我身上做了什麼手腳?牛看向洞外,強光讓他忍不住--
--有東西。一隻龐然大物。
「龍?」
鷹龍不做反應。牠張開雙翼、翼膜遮蔽了半個洞口,膜上光芒打出了一片窗口,窗口上映著黑夜蒼穹。突然間,牠飛走了,公牛抄起落在一旁的斧頭後野急忙追了出去,顧不得東南西北,他只想著那道影子,令人著迷的雙翼之窗。
雙旗手到底幹了什麼好事?風打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睛感覺異常的乾燥,公牛烏黑的短髮在氣流中飄盪--不用多想了,那名無聊的男人拆掉了他的頭盔,但他並沒有阻止公牛去做任何事,此時此刻,他有獵龍的權力。
世上到底還剩下多少龍?有多少騎士真的獵過龍?有些哲人認為,龍雖是事實,但人們真正看見的並非龍本身,它只是個隱喻,寓意為人所不能敵的恐懼。老掉牙的玩意兒,然而誰又能否認這個道理?金石家從來沒有人獵過龍,最初的騎士之名只是一個頭銜,證明金石家的祖先願意與獅子比爾並肩作戰、抵抗來自大陸的新殖民者。所以他是騎士,金石的意義乃忠誠與意志,殺了什麼、取得了那些珍寶,這些全都不是重點。
可是牠就在那!公牛越過岩盤、滑下山坡,細枝刷過他的臉龐,滾滾塵土敲得身上的裝備喀喀作響。
鷹龍飛上半空,不可思議的力量撐著他的身軀。就算擁有翅膀,但牠到底要如何撐起三輛馬車大的軀殼?公牛不理解,反倒因此笑得開心。
牠飛起、飛入蒼穹--須臾,鷹龍墜落,很自然地落入了森林邊緣。這次公牛沒有多想了,因為他看見了一片黑夜竄入了白晝、化為彼方的無光星辰,他猜那才是真正的鷹龍,而牠笨重的肉體則墜入地面,成為了無法飛行的野獸。甚至是屍體。
不久後,公牛確定是前者,因為那東西搗亂的聲音驚動了林鳥,其步伐令地面都為之撼動。
「喬瑟夫,我要獵龍了,」公牛一邊跑、一邊喃喃自語,「你會聽見的,聽我見做了一件誰都不敢做的蠢事!」
又或者聽到我的死訊。
公牛跑出森林,興奮感讓他無從停歇。然而不久後,公牛發現他對獵龍的意圖逐漸變質,他不斷想著,如果鷹龍衝入了城內--實際上,牠就是會這麼做。巡隊的人在高處張起弓箭,他們給了那條大龍一些痛苦,而龍則給了那些人難忘的恐懼感。
城牆塌了一半,龍的唾液與鮮血令磚土成苔,綠意隨著牠入侵了屯田城,悲劇在隆隆的撞擊、嘶吼、與人們的驚駭聲中茁壯。
煙霧瀰漫,但沒有火焰、沒有煙硝,龍所到的地方就是崩塌與寂靜。公牛順著傾倒的房舍與綠草尋找龍的蹤跡,此時還沒被嚇傻的巡隊在窄街上大吼,要人們去城外避難,只是沒有人聽得見那微不足道的指示聲市民們僅僅是憑著直覺行動,追隨不知名的領頭羊到處跑。他們得慶幸自己沒走錯地方。
「你的隊長呢?」公牛隨手抓了一個巡隊隊員問道。
那個年輕人瞪大了眼,發顫的嘴過了好一會兒才吐出了幾個字:「......他、他在圍捕、龍......大概?」
公牛探頭看向人海之末,那裡的騷動聲逐漸增強。他說:「弓箭借我。很好,現在快去做正事吧。」
「正事?」
「疏散群眾啊,白癡!」
巡隊隊員跌在地上,愣了半餉後才急忙離去。
公牛不期望有任何人能幫上忙,但那是指在戶外的時候,在野外他不必擔心東擔心西的,樹倒土翻都不是問題,反倒城內到處都是麻煩,因為他甚至不曉得這座成長什麼樣。公牛需要一個好的死巷、一個陷阱、一個足以攀爬至龍身的躍點、甚至是誘餌--他需要空間!
突然間,他想自己也許沒那麼需要。
龍就在那,發狂的龍在城中尋找某種東西,也許它只是在找失去的自我,龍驅的主人拋棄了它,而它唯一的線索就是方向。往西邊去。而更前面有一小群人正努力地想把它給引出城外,只是望著附近的死屍累累與粉碎的大弩砲,看來事情沒那麼順利。
公牛喘了幾口氣,他腦袋還想著關於那隻友誼之手的意義。公牛約翰、騎士約翰,他拖著大斧頭衝向了龍尾--他避開了橫掃的尾巴,縱身一跳--騎士約翰攀住了鷹龍長滿麟羽的身軀,此時那隻龍還沒感覺,牠依舊只是在發狂,為失去而惱怒。
鷹龍身上插了無數隻箭,弩砲奪走了牠的左足,然而那毫無幫助,因為鷹龍幾乎不能算是生物了,說牠是森林本身也不算誇張。
那麼頭又如何?公牛忍著震動帶來的噁心感不斷往上攀爬。
終於,那條龍發現了它身上的小蝨子。鷹龍跳躍著、試圖用一旁的石牆與木柱將公牛給刮下來,但它總是慢上一步。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公牛大喊。
他騎在龍背上感受征服野獸的快感,下一秒,公牛開始試圖砍下龍的頸子,有如伐木般在堅硬的龍驅上反覆切出一塊大洞--龍血灑了出來,鷹龍的怒火化做巨木--公牛的皮膚讓綠意汙染,樹根扎著他的四肢,但他的動作絲毫沒有減緩。好不容易,斧頭深入頸部至三分之一處,此時公牛終於累了、身軀搖搖欲墜,所幸他的雙腳讓龍身長出的樹枝緊緊束縛,他還有餘力給上最後一擊。
不必完全砍下來,只要位置正確。公牛想著,隨即拖出斧面、持柄的雙手一扭,另一側的穿甲椎蓄勢待發。
血如泉湧。
血。公牛想著,歪斜的嘴角帶上些許笑意。
給予公牛約翰的友誼之手是一名貴族的手,雖然那隻手包著鐵甲,但手本身卻是溫熱的。那隻手的主人名為喬瑟夫.伊卡莫斯.金石,他承諾約翰,他要養育約翰,無論外人怎麼看待,公牛約翰都是他的孩子。
「約翰,代替我可憐的么子活下去吧。」那年伯爵如此說道,接著把長著牛角小怪物擁在懷中。他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會後悔,但當初還是許下了這個承諾。
這就是你的金石之心嗎?公牛暗暗想著。
屯田城騷動後,沒有人敢接近龍屍所在之處,如今綠意已化為塵埃,鷹龍之驅乾扁如木、隨後發臭腐敗,可是恐懼就在那,圍觀的人盯著恐懼,然後跨出彼此之間的界線,他們拒絕接受,自然也不願去確認。幾個小時後,公牛醒了,他搖搖晃晃地從腐肉與建物的殘骸中站起,人們早就發現到了這個不怕死的戰士,但直到公牛站起的那刻,市民才注意到眼前的英雄有多麼怪異。
他有對牛角--不是裝飾品,是貨真價實的角;他的臉龐扭曲、滿是疤痕,讓傷口撕開的頭皮僅剩些許黑髮覆蓋,可以說公牛的臉除了那雙眼睛外沒有一個地方是正的。他活像個怪物,任何歷經沙場摧殘的人都會像個怪物,可是公牛比起他們又更加不堪,有如遭神明所唾棄一般。
現在公牛約翰注意到他們的目光,一個個傳來恐懼、厭惡、以及憐憫之情。
憐憫。公牛不自覺地感到怒火中燒,剎那間,他又感到羞愧。
何必如此?公牛反問自己。現在他知道侯爵到底想要什麼了,他的舉動純粹就是想讓公牛出糗,此舉正如雙旗手的為人一樣,醜陋又詭異。
公牛拿著斧頭走向方塔,現在是時候拿他的報酬了。如果他還能走下去。
市民將這位瀕死之人給丟出了城外。他們恐懼、盲目、充滿不可理喻的擔憂與迷信,所以公牛可以理解那群民眾的舉動,他認為一切都是合理的,也無從怨恨起,況且如果他怨恨,那就等於否定了自己行動的準則。公牛要的不是英雄式的愛戴,他只是想要去成就唯有英雄才能達成的理想成就。
像個騎士。
「金石大人!」車夫呼喚著。
公牛看著對方,湛藍的眼珠說道:我沒力氣回應你的幽默感,平民。
「金石大人,你還醒著嗎?」
是的,清醒。公牛眨眨眼。
「我很抱歉......我沒辦法阻止他們這麼做......」然而也車夫明白自己其實與那些人其實沒什麼不同。
「你又能做什麼?」他開口,微弱的聲音傳來出來。
「我......我不知道......也許沒那麼蠢?」車夫伸出手來。
「很幽默。」
「讓我成為你的朋友吧,金石騎士,」他苦笑著,「友誼之手,這次沒包鐵。」
「沒那麼"硬"。」
真是糟糕的報酬。公牛想著,隨即便笑了出來。
"--不因塵土而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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