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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鳴大作、火焰四竄,市民們倉皇逃難,顧不得左右鄰人;哀嚎此起彼落,應轟鳴消長。當中,多數人選擇群結在防空壕中緊盯看不見的天空,祈禱著危機將再次遠去,少部分的人則逃出了街道,帶著簡便的行李繞過停駛的鐵軌與空屋,意圖立即離開那座城市朝南而去,然而城市建於險地,大川與崎嶇的矮山老林蔽過半兩面方向,剩下的兩面則都是極為危險的開闊幹道,因此不少人會選擇走上老林的小徑,畢竟在森林總好過在空地中當肉靶。

但小徑多且雜,古老的詛咒遊蕩不去。此時,有位婦人帶著一對兒女闖進了森林邊緣,看起來是想領著她的孩子們進森林逃難,然而在接近入口時那位女性卻選擇留在外頭目送她的兒女離去。送別前,婦人還告誡著:「進入森林後一定得往前走,不能逗留、不能回頭,任何東西都不能阻止你們的腳步;但假如你們真的累了、害怕了,那就在下個岔路左轉吧,朝著左手邊走、下個路口再左轉,只要繞上一圈後就能出去了,到時我會在出口等著你們。」

不久後,孩子們在母親的催促下走入了林中,穿過古徑與老樹、煙硝與死亡,他們頭也不回地前進,並滿心期盼岔路的到來。但那條岔路始終沒出現過,而森林的另一頭也不知將通往何方。未知與徬徨壓的他們喘不過氣,天上的灰影令兄妹倆不禁顫抖,此地往如鬼魅秘境,照耀著他們的不是光明,而是潛伏於草堆灌叢間的黑影。

也許再過不到半小時,兄妹倆會嚇的不敢前進,但既不能前進、又無法後退,屆時他們只會在黑暗中萬劫不復--因此,作為兄長的男孩想了一個分散恐懼的方法。他要講一個故事。

「故事?」女孩問,「那我能挑主題嗎?」

「這個嘛......等我說完這則故事就讓你挑。」他爬上一處小險坡,接著出手拉著妹妹一同上來。

「噢,討厭......。」

女孩的兄長想抬頭探視遠方的家園,但此時他回憶起母親的話,因此便不再去觸碰這個念頭。「這是關於--龍與騎士的故事。」他說。

「有公主嗎?」

「有。」

「那王子呢?」

「騎士就是王子。」

「他才不是!」小女孩賭氣地說。她打從一開始就不願聽兄長講的故事。

「他是,」男孩解釋著:「騎士不但是強壯的戰士、還是個高貴的王子!」

小女孩拍拍裙擺,眼睛盯著雙腳踩在泥地上的模樣。「那龍呢?牠是條怎麼樣的龍?」

「一條......一條母龍,女巫變成大黑龍。」

「為什麼女巫要變成龍?她很邪惡嗎?」

男孩看見天上的樹影搖曳,枯槁扭曲的樹枝像個罩子網住了天空。「因為龍很強大,所以女巫變成了龍,而對所有害怕龍的人來言,她肯定很邪惡。」

「那女巫本身呢?她是好女巫還是壞女巫?」

「我想不能算是很正派......那麼,關於那條龍與那名騎士的故事--」

「還有公主。」小女孩強調。

「你說的對,這則故事是龍、騎士與公主的故事。」男孩清清喉嚨,接著說:「你知道嗎?當騎士必須要考執照才行!雖然王子是名騎士,但現在頂多只是見習騎士,僅管他在老騎士身邊學習了好一段時間、也擁有了許多不得了的技術,可是騎士王子只是個見習生,還缺十二張職照跟一張證明才能出來開業。」

「騎士到底能做什麼工作?」她問。

「什麼都能做!不過我想他們最要緊的工作就是維護世界和平,比如說清除野獸、防範宵小作惡、疏導交通、風災救助、心靈諮商、把受困樹中的貓咪帶回地面、每個月會抽一天進行淨灘活動......呃嗯......之類的。」

「他們應該屠龍!」女孩拉住兄長的手。

「龍不是他們唯一的使命,我想每個騎士都要屠龍,但更多人寧願把時間花在具體的工作上。」

「這故事好奇怪。」

「每個正牌騎士一定都會宰過一隻龍,因為他們要成為正式騎士,就必須擁有一張屠龍證明。當然,有的人永遠都是見習騎士,因為他們不屠龍;有的人屠了龍之後卻放棄了當騎士,因為事情跟他們當初想的不一樣。無論如何,龍只是一個過程。」

「所以--所以騎士王子到底怎麼了?」她有些心急。

「他要去救公主,可是只有正牌騎士才能接下救公主的任務,因此,他歷經千辛萬苦,終於趕在新年前把十二張專業證照都考到手了--只是唯獨屠龍證明還沒搞定,因為龍是特殊保育類動物,獵龍必須經過體檢、還得提出正規申請才能執行,然而申請程序必須等上一個月、有時一季過去了都還沒個下文,山怪們的行政效率令人不敢領教,騎士王子也沒那個心思去跑流程,因此,最後他決定偷偷跑去找那名被黑龍抓住的公主。騎士王子心裡盤算著,他要屠龍、還要順便把公主帶回家中--兩件事能一起做就再好不過了!」

「公主為什麼會被抓?」

「騎士不知道公主被抓的原因,他只覺得--可能是--......」男孩想了一會兒,「因為她們天生就有被綁架的天賦!好了,安靜點,讓我把故事說完。」

兄妹倆走了好長一段路,道路起起伏伏,路的兩旁是新的落葉、而中間則留了一條讓人踩平的黑色泥表。有時路中會碰上小斷層,一道坡、一塊大石,抑或倒塌的樹木,但比起這些阻礙,他們更在意母親所言的岔路在哪。

要是沒有岔路呢?如果那只是母親的安慰之詞呢?男孩想著,但他不敢把這件事說出口。

不久後,男孩的故事來到見習騎士跨越了荊棘之海與苦僧丘,直闖黑龍所在的巨大山嶺區。「......但是,途中他收到了一封信。原來信是他的指導者老騎士寫的,對方說,要是騎士王子不肯回去,他就要讓騎士王子吃不完兜著走!」

「但他是王子!」女孩出聲抗議:「他是個統治者,王子不應該害怕老騎士!」

「但老騎士就是騎士王子的養父,他不能反抗養父的命令,而且騎士王子害怕他,老騎士的言語就是真理、他賜予的苦難即是試煉--只要一想起過去種種,那名見習騎士就不經雙腳發軟。」

「不公平!」

「沒錯!他挨了這麼多苦,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於是見習騎士扔掉了那封信,趕緊帶著他的愛馬繼續趕路。公主近在眼前,他朝思暮想的美人兒在塔上等著他的出現......但龍又該怎麼辦?騎士不知道自己打不打的過那條黑龍,某方面而言他也很擔心女巫變成的龍到底算不算屠龍證明要求的對象,早在荊棘海之前的死鬥城中就有人說過,黑龍不能算是龍。可是就算不是龍,至少騎士還能帶著公主回去,所以他就壯大了膽子繼續前進,深入荒園秘境......」

他撿起了一根樹枝指向半空,口中高誦著騎士王子的決心與意志。

 

男孩說,騎士要堅忍不拔地前進,他要為自己做點什麼事、他想要拯救些他必須拯救的人們--騎士想要尋回他的公主,然而他不知道公主到底是誰,騎士王子僅僅是感覺到那是他的職責。

早在他來到養父-老騎士的身邊時,那位老騎士就不斷地在言語著關於公主的事,說著她的可愛、她的甜美動人。老騎士也曾擁有一位公主,後來公主成為了他的妻子,那位老騎士愛她之深、卻也恨之入骨,因為那位公主原來只是個偽裝成美女的巫婆;然而當他驅離那位女性後,老騎士卻怎麼樣都再也找不到另一位新的公主。於是,不斷地叮嚀著騎士王子,期望他能完成自己的遺憾、期盼著他不會重蹈覆轍--老騎士告訴騎士王子,他必須找到那位女性。

誰?女孩問。

男孩回答,騎士王子也問了老騎士同樣的話,然而老騎士卻因此狠狠地打了他一頓。

老騎士不肯透露任何事,他只說時機未到,在這之前騎士王子必須作好準備。老騎士折磨他、訓練他,騎士王子也在老騎士的訓練下一天天強壯,無數傷疤證明了王子終將獨當一面--終於,有一天,他聽見了老騎士說,屬於騎士王子的公主就在黑龍的堡壘裡,只要他成為真正的騎士,他就能前去將公主帶回身邊。然而老騎士沒告訴過騎士王子,說他該怎麼安置這位公主。王子要迎娶她嗎?還是要將她送回公主宿舍?老騎士只說:"把她救出來,像一個真正的騎士一樣讓我們的公主獲得自由。"

真是一派胡言。騎士王子早就知道了,就算拿到了所有證照,但他也依舊無法成為正牌騎士,因為那位王子甚至連見習騎士都不算。他生來就不是個正義之人,但騎士王子卻依舊嚮往著騎士的身份;因此,他要以這個任務證明自己值得騎士之名。騎士王子將身體力行,告訴世間他救出了一名屬於他公主。

騎士王子穿過荒原、一路翻山越嶺,他從不質疑自己的信念,但所有人都質疑騎士的想法,他像個瘋子一樣為了不確實的事物勞心費力,遇見騎士王子、又與他別離的人都說,騎士王子只是個愚勇莽夫,他不該當騎士,他生來就不是個當騎士的料。然而這樣的劣等貨卻依舊說服了一個人去相信他。

故事至此,森林外的隆隆聲已逐漸遠去,同時天色轉暗,午後的陰日如黃昏時分。

終於,他們找到了第一條岔路。

「如果往右走會怎麼樣呢?」停在岔路前的女孩反覆看著左右側的道路,試圖比較兩者的差異,但無論她看的再久,兩條路都僅僅只是老樹盤據的野徑。天上的鳥兒照常飛翔,不顧路徑的指引;地上的鹿與獾偶然出沒於路中,但那兩條路對牠們而言也不具有任何神奇力量。女孩想著,左邊跟右邊有什麼差別?

而兄長回答:「右邊可能是死路。以前有些游擊隊留下的遺跡、還有散村居民清出的路徑,兩邊混再一起的結果就是一大堆的錯誤。」

「但左邊為什麼就是正確的?」

「這個嘛......你也聽見母親說過,左邊再左轉就能出森林了,我想從左邊走大概就是順著確實的路繞上一圈吧。」

「右邊再右轉不也是繞上一圈?」

「要是右邊是條死路怎麼辦?」男孩不確定右邊有什麼,但事實上他也不知道左邊的正確性有多少,現在男孩只能全心相信著母親的話,她知道森林的秘密,那麼聽她的話準沒錯,「以後我們有得是機會看看右邊有什麼,現在先讓我們離開森林吧,母親肯定在那等很久了。」

「可是我不累,」女孩踩上右邊的道路,左手在高過頭的雜草叢間撥弄著,「母親也說累了再左轉,既然如此,那讓我們先前進看看吧。一下下就好,下個岔路我們就左轉。」

「但你不能確定下個岔路又要走多久,對吧?」男孩說。

他的妹妹停下腳步,那個背上大背包的小身體在那愣了半餉。總算,小女孩妥協了,她回到了兄長身旁,並與他一同踏上了左邊的野徑。路徑讓樹群圍塑,漆黑發皺的樹幹如佇立的老人,然而它們巨大高聳,樹幹間僅能容幾搓草叢生長,更裡頭的地方則都是些蕨類與耐陰的灌木叢;那裡比先前更加令人不安,但有男孩的故事相隨,他們借由聲音獲得信心,這股信心則將引導兩人走出森林。

「接下來呢?」女孩問。

「接下來--......我剛說到哪了?」男孩反問。

「騎士王子對旅行者宣誓......他要救出公主!」女孩高舉雙手。

「啊,對......旅行者。騎士他遇見了另位質疑他信仰的旅行者,一個曾是神僕的人......但在騎士王子說出自己的決心之後,旅行者不情願地嘆了口氣,這才承認了對方毅力非凡;後來,他決定幫助迷途的騎士王子找到黑龍的老巢,因此兩人便結伴出行,並接著前往煤氣城打探消息,」男孩握住妹妹的手,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讓故事進行下去,畢竟那是個男孩早已悉知的冒險傳說,「煤氣城樓高入天,黑壓壓的霧霾在半空中穿梭,住在那得人們習慣了喧囂與庸碌,只要他們獻出自由,那座鋼鐵之城就會賜予便利。但黑龍不在那,騎士王子與旅行者於城中的險角中打拼求生,為了點微不足道的情報而東奔西走,所幸他們早已習慣了那種生活,一點暴力或脅迫只是家常便飯。

他們在那生活了好一段時間。騎士王子每天都在尋找黑龍與公主的下落,但縱使他瘋狂地打探,卻依舊沒有下文;他的行徑越來越怪異,那位騎士王子幾乎忘了記得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進入煤氣城,此時,旅行者則開始後悔了協助騎士王子的決定。兩人有些嫌隙,原本他們都以為只要花點時間就能和好如初,可是這道嫌隙終究導致了他們分道揚鑣。旅行者不再是旅行者,他決定拋棄漂泊,為大城獻上自由,而騎士王子則離開了煤氣城,追隨著飄渺的線索往北而去。」

女孩問:「他們還會再見面嗎?」

「就算再見到面也會是不同的人了,騎士王子只會是個騎士王子,但旅行者卻成了都市人......他們已經形同陌路了。」

「王子應該要有很多夥伴才對,但他每次都把事情搞砸......。」

男孩聳聳肩,接著說:「孤單有孤單的好處,我猜他大概很享受這種日子吧。」

「--所以,沒人記得他?」

「老騎士記得。」

「沒人想念他?」

「嗯......大概?」

「他會命喪荒野,並成為一具無名屍骸?」

「不,他不會!」男孩皺了皺眉頭,「他還有公主要救,那傢伙才沒那麼容易死咧!」

女孩一聽到她的兄長這麼說,臉都糾成了一塊,看起來一點都不相信他所說的話。「"還有公主要救"......先救救自己吧,王子大人。」

男孩挑起眉毛,對於女孩的見解感到新奇。「總之,騎士王子往北而去,據小道消息,有個白女巫住在北峰山腳,白女巫是黑女巫的善良姐姐,如果先找到了白女巫,那肯定很快就能知道化為黑龍的黑女巫身在何方......」

他甩甩樹枝,將破風聲擬作甩動的韁繩,好像騎士王子正策馬前進一般。然而馬兒早已死去,只是故事中的騎士王子只是走在路上揮動那隻舊軟鞭,假裝自己正坐在馬鞍上瀟灑地前進;他走了,走的又慢又辛苦,踩過礫土與泥濘,朝著白女巫的居所徒步邁進。

 

寒風颯颯,遠方的笛鳴若隱若現,此時女孩不時左顧右盼,意圖理解他們的處境--有時候女孩會想回頭瞧上一眼,看看他們到底走了多少了、走過的路又便成了什麼樣,但她的兄長總是將叮嚀她別回頭。在他們在躲著什麼?女孩問了她的兄長,他們為什麼被禁止做某些事,然而男孩只說句"不行就是不行"。那句話就像咒語一樣充滿未知與禁忌,他們不該去知道、也沒有試探的理由,母親的言語掌控了森林,兩人要安全地走,就不能脫離母親的叮嚀。

男孩講著故事;他說著騎士王子的際遇,好像真的曾有位騎士王子活在世上一樣。

當騎士王子抵達白女巫的穴屋時,那位女巫正從外頭回來。本來騎士王子以為他將付出極大的代價才能獲得消息,畢竟巫術之人總是講求他們所認為的代價交易,況且騎士王子是要去除掉白女巫的親人,這下就算會被趕出門也不奇怪;但當白女巫知道騎士王子的身份與來意後,她便招待騎士王子到她的小客廳中休息,對於騎士王子的請求沒有任何不悅之意。

客廳的沙發柔軟又精緻,茶几小巧可愛,就像白女巫的一樣令人心裡暖活,只是騎士王子覺得十分不自在,他害怕這只是白女巫的陷阱。不過事情就是如此順利,騎士王子只是座那張沙發上一邊享用熱茶、一邊傾聽白女巫的故事,不知不覺間已太陽西下,於是白女巫也順理成章地留他在家中休息一晚。可是騎士王子不敢逗留在女巫家中,他得到太多善意,那是騎士王子這輩子從為理解過的慈愛,他質疑、亦恐懼著白女巫的用意,只是騎士王子並沒有將這些話說出口。

當晚他趁著夜色離開了北峰山山林,白女巫贈與的提燈與批風讓騎士王子能在夜中安然前進。只要跨過森林,走到白山城中,王子就能搭上往黑水湖的火車,接著再轉過四班巴士,他即能接近傳說中的黑龍堡壘。

堡壘位在森林裡,但森林被下了一個真言詛咒,行經此地的探訪者在裡頭都只能說實話,任何欺瞞耍詐都是不可行的。

--故事至此,天色也已昏黑無光,然而下一條岔路還未出現,眼前只有一片樹影羅列,漆黑的樹皮與斑駁的葉草無盡延伸,野徑稀疏難辯,唯有提燈照耀的地方還看得出路徑的形貌。

「可以休息一下嗎?」女孩問。

「不行。」男孩回答。

「但我好累......。」她打了個呵欠。

「再撐一會兒,下條岔路就快到了。」

女孩抬頭看著深青色的天空,烏黑的雲層瀰漫在樹枝空隙間。「我們到底在躲什麼?」

「一場戰爭。」

「戰爭會結束嗎?」

「肯定會的。」

她揉揉眼睛,接著問:「為什麼母親不跟我們一起過來?」

「因為她已經在另一頭等著啦。」男孩隨口回應。

「森林的另一頭?我都不知道這條森林原來有別的出口。」

「這只是條迴圈,從哪進去就會從哪出來......」男孩直盯著前方,希望只要再走個幾步就能看見岔路的影子,「能告訴我,我剛才說到哪了嗎?」

「騎士王子找到了黑龍堡壘。我能吃點東西嗎?」

男孩從行囊中找出了一片巧克力遞給了他的妹妹,接著,他說:「是的,經歷真言的折磨後,騎士王子終於穿越了森林並找到了堡壘......那座堡壘跟他想像中的截然不同,本來騎士王子以為那裡會非常嚇人,不但大的像座山、而且裡頭還住滿了蝙蝠與野獸--但實際一看,黑女巫的住所竟然還比白女巫的穴屋要小上一號!不過黑女巫的住所前還有條小溪,溪流到屋前為止的土地皆是她的花園,所以仔細一比,果然還是黑女巫的領地要比白女巫大上一點吧。

在那樣的森林小窩裡中的有龍的蹤跡嗎?......正當騎士王子想踩著石塊渡溪時,突然,大龍從天而降!牠的身軀遮蔽天際、振翅引發的氣流宛如風暴--一不注意,騎士王子頓時失去平衡--嘩的一聲!他摔進溪中、全身都濕透了,冰水在鎧甲與衣物間流竄、泡在水中的軀體不斷顫抖,但當下王子只覺得渾身發熱,恐懼讓他胸口隱隱作痛。

"黑龍啊......"王子不自覺地如此呢喃,不過等他回過神,那條龍已用人類之姿降臨地面。

果然,那條龍就是女巫。這時,對方開口說:"姊姊告知過我你會過來......很抱歉,我沒有親自去接你。"

"你只是為了嘲笑我才選在這時候出現的。"騎士王子斥責著。

"不!我......我只是,有點害怕。"

"夠了,我要把公主給帶回去。"

黑女巫問:"是老騎士的主意嗎?"

"是我的主意。"騎士回答,看似堅定卻心虛不已。其實他早就聽白女巫說過,困在黑女巫身邊的公主並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種角色,那位公主是黑女巫的女兒,而且她也從來沒有被困住過。

但黑女巫也沒接著追問下去,反到關心起了老騎士。她問:"......他過得好嗎?"

"不好。"騎士回答。

"那......你......不,我們進去再說吧。"黑女巫邀著騎士王子入屋,但王子卻站在溪中久久無法行動。他知道自己相信的只是一場幻影,可是他不知道除了幻影之外,自己這趟騎士之路還有什麼可信的。」

「公主是黑女巫的女兒,那黑女巫又是誰?」女孩驚呼。

男孩冷笑著,嘴角的弧線似刀鋒銳利。「曾經是公主的人--老騎士的公主。原來,老騎士念念不忘的公主成了黑女巫,他日夜想著的都是女巫與他的女兒,而在這段糾葛之中,騎士王子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王子......但是他是老騎士的養子......他現在該怎麼辦?就不能直接回去當個王子嗎?」她問。

「騎士王子無處可去,沒有地方需要他,」男孩聳聳肩,「可是他會找到一個地方的,這個旅行只是個開始!」

「你剛說女巫邀請王子入屋,接下來呢?她要對騎士王子說什麼?還有她的女兒在哪?為什麼黑女巫要帶著女兒離開老騎士?」

「且聽我娓娓道來......」

男孩接過女孩吃剩的巧克力並將它塞進對方的包包裡,接著又將未完的故事給說下去。

 

男孩說,騎士認知到自己的荒謬。騎士王子既不是騎士、也不是王子,但他仍舊試圖尋找一個作為騎士與高貴之人的可能性,然而如今他總算知道自己從來沒有做對任何事,他所信仰的靈感只是一場愚蠢的妄想。有再多的技能與天賦都沒用,騎士王子只是個虛假的見習騎士,就連面對龍的勇氣都沒有,更沒有看破真相的能耐。

他想逃離這場難堪的局面,但黑女巫將他留了下來。只是黑女巫不同白女巫,她不是個熱心慈愛的人,那名女巫留下騎士王子僅僅是出於罪惡感,她覺得這麼作能夠彌補些什麼,但她不懂,這個舉動只會讓兩人的處境更加尷尬。

後來,騎士王子坐在花園的大石塊上,而黑女巫則搬了一張木椅鄰坐於旁。起先兩人沉默不語,溪水與鳥鳴蓋過了兩人的呼吸聲,樹影搖曳,天光照入花園與溪流,但溫暖的光線活絡不了他們的關係;過了一會兒後,黑女巫終於開口問了些瑣事,但都盡可能避免問道最折磨人的環節,可是當所有的藉口都用盡時,她終究不免提起這件事。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她的女兒從森林的另一頭回來了。那位小她幾歲的少女就是騎士王子一路上所尋找的公主,而公主她不怕生、性格也成熟,當她見了騎士王子後先是禮貌性地打了聲招呼,接著便問黑女巫,騎士王子到底是何許人也?

"你的兄長。"黑女巫說。

"喔?"她回頭看了一眼騎士王子,似乎很不信任他,"真有意思,突然間我就有了一個哥哥?"

"聽起來是很奇怪,不過是他老騎士的養子,所以他名份上算是你的兄長才對。"黑女巫說謊了。

"老騎士?哇,今天可真多怪事。"公主驚呼。

公主的介入帶來了一些轉機,她活潑健談、也善於圓場,此外騎士王子也盡選擇講一些旅行見聞當作打發時間的話題,以免再次觸及先前那些令人如針氈的事情;因此她們三人意外地聊上了好一會兒,直到黑夜降臨,騎士王子便在黑女巫的請求下那暫居了一個晚上。

男孩說,那天夜裡,騎士王子在孤獨的黑暗中認清了事實,並試圖接受它。他想,也許現在是時候該放下老騎士的束縛了,這時才出發去去尋找真正屬於他的機會也不算太晚,或許這次他能找到一條真正的龍、一位真正的公主--離開老騎士後,騎士王子才明白自己還有很多是能做,就算不當的騎士也行,因為他想做的事情不一定非得要成為騎士才能執行。當然,假如他還是想要找個公主的話,騎士王子還是得想辦法弄張開業證照,可是好女孩不一定都是公主--他如此想著。

可是想歸想,他卻依舊無法釋懷自己的遭遇。騎士王子痛恨這趟旅程又遠又折磨,歷經無數痛苦徬徨、無數次對信仰的祈願與呼喚,但他到頭來卻依舊一無所有,而留在黑女巫的住所中又讓他更加懊悔,因為這顯得騎士王子一無是處,像個求人憐憫的乞丐。

那晚他不得安寧;隨後,在破曉來臨前,騎士王子一聲不響地離開了。他將往某個地方過去,但這次的目標不再是追尋,而是逃離,遠遠地離開那些令他難堪的過往。

「離開?真的?」女孩不解地問。

「對,離開了。雖然還發生了一些事情,但騎士王子離開了黑女巫與公主。」

「黑女巫說了什麼謊?王子接下來又要去哪?還有,公主呢?她才出現那麼一段!公主肯定還會再出現吧?而且你還是沒告訴我黑女巫為什麼要離開老騎士!」

當女孩急著求解的同時,終於,他們來到了第二條岔路。男孩嘆道:「啊--總算......我們就快到出口了,來吧,加快腳步!」

「你就不能一次把故事給講完嗎?」

「老實說,我有點忘記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了。」

「少騙人了!」

「如果走到出口,也許我就會想起來了也說不定。」

「哼......要是你不講,那就換我講囉?」女孩試探地說。

男孩對他妹妹的回答感到些許訝異。「喔?那你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我想想......」

他看著前方的岔路問:「現在呢?你打算選哪條路?」

「別在這時候吵我!」女孩努力地思索,努力地想著騎士王子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認為自己知道些什麼,所以一直不願隨口胡謅個快樂結局來迎合自己的期待。

想著想著,女孩全然忘了自己正在走路,不過在兄長的引導下,她仍得以順利地前進。只是要走左邊好還是右邊好?男孩回想起母親的話,他們的母親說兩人繞上一圈就能回到出口,但男孩仔細思考過後便這個規則提出了質疑。他想,回到出口又跟回頭有什麼兩樣?他們已經沒有回頭的必要了,戰爭毀了那座城市,兩人的母親也不會在出口等著他們到來。

這座森林是個迷失之森,而母親的言語則是虛無泡影--男孩知道,他們不該堅信那位女性的規則。於是,兩人走上了右側岔路,一路走著,直至天色完全暗下、寒風冰冷入骨,但那條路仍持續延伸,延綿不斷;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只剩女孩一個人提著燈火,她大步向前,腦海中仍想著騎士王子的故事。

她感覺得到,她認識那名騎士王子。

 

森林荒野迎向盡頭,一片燈火流轉於遠方夜景。剎那,女孩見到山下的城市,城中街燈閃耀,偶見流劃過馬路;那裡是她的故城,雖幾年前遭遇戰火,但如今完好如新,甚至更加壯大。

「一個故事......」女孩回過頭看著森林,林口漆黑如洞,陰風逼人,「一個關於你的故事。你到底去哪了,兄弟?」

此時,一盞微弱的燈火朝女孩逼近,隨距離縮短,火光也逐趨強烈--霎時,熾白照亮了世界,那道光芒遠比太陽更加耀眼,色彩與輪廓皆臣服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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