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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17

 

「任務代號:歸山,紀錄者,中東區O-II基地第五混編中隊、第三機動小隊,上兵鈞安.吳,任務日誌編號:零零。時間,二零一九年三月十六日,十三點......噢,這甚麼鬼數字?算了。重新複誦,時間......啥?該死的爛錶。」鈞安的指頭猛力按著手錶的調整鈕,不聽話的數字翻了又翻,就是不肯顯示出正確時間。鈞安用母語低聲咒罵,等他意識到地窖裡不但沒人聽得懂自己在講甚麼,甚至連人都沒有的時候,他就又大聲地重複罵了一句,「幹你娘欸爛錶!」

雖然鈞安再怎麼罵都無濟於事,但這麼做有助於調整情緒,而既然情緒獲得舒緩,鈞安也就不追究破譯機與電子錶上的數字疊成一塊污漬這件事了。

他放下手腕,重新拿起擺在胸前的掌上型破譯機說道:「任務代號:歸山,紀錄者,中東區O-II基地第五混編中隊、第三機動小隊,上兵鈞安.吳,任務日誌編號:零零。時間,二零一九年三月十六日......由於計時工具損毀,地下空間中也沒有任何判定時間的手段,所以我只能依據最後一次的印象推斷目前時刻為十三點前後,地點,聯絡人班尼楊的卡亞領安全節點,位於主屋下方的隱密基地。很不幸的,我在抵達卡亞嶺安全節點的途中感染了某種遲效性的神經毒素導致行動機能受阻,所以接下來的護送行動僅由上士隊長墨勒忒與上兵波特執行,而在護送行動結束之前,我則受令留在安全節點中負責進行本區域的環境調查與任務紀錄。」

鈞安停了一會兒,他正思考著日誌的定義,而後他繼續說道:「墨勒忒隊長認為我留下來裡能起到更大的幫助......這句話雖然講的很實在,但還真的滿傷人的,而且這不公道,我認為自己仍有足夠的體力能執行任務,不過只是一點小小的皮膚創傷與血液循環不良......但當時隊長的認真指數絕對超過百分之兩百,他說無論我是不是傷員都得留在原地執行命令,所以要是我們真的能一起活著離開卡拉卡亞,我一定會想辦法向隊長求證所謂的"幫助"到底是什麼意思,還有那顆大牛頭......唉,以上為本案記錄序,後續紀錄將以計時器運作時間為標準,每次紀錄間隔以一小時為單位。」

第一筆紀錄完成。錄音鍵關閉、計時器開啟,憋了半天的嘆息才鈞安的嘴縫中悄悄洩出。這段路上發生太多事情了,就算給他三天時間也消化不完,什麼超自然事件、靈異現象云云的,以往被當作玩笑的東西全都成真了,接下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事?這世界還有邏輯可言嗎?鈞安不是那種自詡理智的自大狂,至少在阿赫提面前誰都沒資格稱自己是看破塵世的聰明人,然而他非常享受物理定律帶來的安定感,如此一來就不會有無視質量守恆的瘋狂植物、不會有無視時空法則的陷阱、更不可能有瘋女人在夢中索命,理所當然地,墨勒忒隊長也不該長著牛臉與牛角、使用天殺的火焰超能力,那太荒謬了。

完全不合邏輯。想到這點鈞安就覺得頭痛,因為他必須承認,所有的荒謬之事皆已成真。

念頭一轉,鈞安抬起仍有知覺的右手,雙眼緊盯著掌中的空氣,想像空氣中凝聚著一團熱源——幾秒後,麥傑尷尬地把手收好,他喃喃著自己要上廁所,身子奮力往床外擠,實際上他只想暫時逃離自己剛創造的黑歷史。

那位青年小心翼翼地把雙腿擺在地上,吐納兩輪,現在他準備好要嘗試起床了。由於受到不明汙染的左上軀幹嚴重無力,連帶也影響了鈞安的身體協調性,因此他起身時特別小心;雖然地窖的溫度有點低,但鈞安身上的傷口仍持續滲出組織液,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更換紗布,不適合把上衣穿上,所以他勉勉強強把班尼楊留下的舊外套披在肩上做保暖,還好斜陲的左半身幾乎沒有知覺了,鈞安只要把衣服蓋住右側便能成事。

班尼楊沒時間為鈞安介紹環境,理所當然沒告知他該在哪上廁所,好在鈞安也不是那麼期待班尼楊的天井地窖會有近現代規格的汙水處理設施,能找到一個糞坑就很了不起了,最可悲的是連糞坑都找不著。一會兒後,鈞安在階梯與幾個壁室之間來回走了一遭,此時他唯一的感想就是的班尼楊也不會高興見到自己的秘密小窩成為堆肥區,為了避免可預期的尷尬結果發商,現在鈞安最好的選擇就是到外面的野地解放自我,這樣對誰都好。

千萬不要去外面。厄米特的叮嚀猶言在耳。那些東西就在等你出去。

「嗯,好吧......」來到底層的鈞安無力地倚著岩壁,手電筒的光源正巧落在通往戶外的隧道口前,「......我得找個容器才行了。快快解決、快快進行正事。」

所謂的正事美其名是調查,實際上鈞安認為這只是厄米特為了給他打發時間而派下來的閒差。

首先是環境調查與資料彙整,班尼楊的地窖內留下了許多常規局的報告以及各類來路不明的資料,厄米特希望鈞安能在他們回來前做一份關於常規局與卡拉卡亞的任務日誌交給卡登斯本部,其次是每個小時做一次現況報告,回報內容包括自身病況變化、環境變化、調查進度簡述以及其他備註。只是無聊的工作也是工作,作為任務的拖油瓶,鈞安也不得不全力以赴,將它做到盡善盡美。

「任務日誌編號:零一。時間,二零一九年三月十六日,十四時前後,位於卡亞嶺地下基頂層區。計時器運作正常、當前病況目前無進展、當前環境無變化、紀錄裝置電源充足,我在聯絡人的上層材料室中發現了疑似桑祐常規局設置的發電系統與蓄電池,根據線路來看,該發電機主要是提供作為基地內少量電子通訊設施與緊急照明設施之用,但有幾條隱密線路尚未找出用途,或許此地還藏有其他重大電力設備。聯絡人的地窖為人為打鑿而成的天井構造,天井直徑寬約八公尺,井壁處附有有一座依附壁面鑿成石梯可通往最上層部分,高低落差粗估十五公尺,井頂部分為穹頂構造,上頭留有斑駁的桑祐式裝飾彩繪,詳細圖說與畫面紀錄我以附件一、附件二標示......」坐在上層邊緣的鈞安詳述著此地的概況,「......在簡單的探索後,我在上層處的儲藏室後方發現了一間設有日光燈的檔案室,裡頭存放了常規局的定期檢查單、物資交付清單以及設備檢查報表等資料,目前可知常規局首次介入時間為一九四六年,當時駐守此地的聯絡人名為尤瑟夫,一九五七年後職務才由現任聯絡人班尼楊接任。兩人詳細年紀與交接情況皆仍待釐清,期望能找到更多訊息。」

接著在第二小時到第四小時這段時間,鈞安一直在那累積七十三年的資料上打轉,一方面是因為那些文件用的都是佑薩格文,部分手寫資料又是草書,光靠破譯機的翻譯功能實在沒辦法一次全部釐清,另一方面則是環境與病痛施予的壓力令他時不時得停下來休息一下,等鈞安確定了該處的訊息已大致釐清時已經是九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鈞安虛弱地坐回便床邊,牆壁的冷冽壁燈令他的黑眼圈又加深了一倍。「任務日誌編號:一零。時間,二零一九年三月十六日,二十三時前後,位於中上層休息室。前述編號零一至零九日誌中所提及的檔案室附件目前已彙整完成,詳細分析還待後續接手人員處理。在完成第一項調查的期間,我病況有逐漸惡化的趨勢,我感覺到麻痺感逐漸擴散,左腳也有點不聽使喚了,偏頭痛的出現頻率提高,如今還出現了畏寒與噁心現象,另一方面,更替下來的繃帶上除了組織液之外還出現了奇怪的墨黑色汙點,受汙染的區塊是早先由墨勒忒隊長親手移除的病灶點。這不是甚麼好兆頭,但現在也沒法做任何處理就是了。稍後我將服用從班尼楊儲物櫃中找到的止痛藥看看能否舒緩病況,下次報告時間為十七日五點,到時我打算著手調查基地內的通訊設施與倉庫區。離護送隊回程時間還有三十一個小時,老天保佑,但願一切順利。」

他祈禱著厄米特與麥傑的任務順利,也希望自己能撐得過接下來的時間。勿忘卡拉卡亞面臨的災難,這座荒山壟罩著不可能存在的驟雨,驟雨中有活生生的石雕、有瘋狂的魔物、有無處不在的綠色地獄,厄米特他們真的出得了上頭那間屋子嗎?這時麥傑看見自己的右手在發抖,因寒冷、或因疾病,無論起因為何,都成為了恐懼的象徵。

他的右手顫如抖蚓,被異物汙染的左手則像條木塊懸在側肩。如果這場病再惡化,擴及右半側、浸潤內臟,鈞安想,他會不會就這樣躺在床在窒息而死。死在無人的黑暗中,死在世界的邊緣地帶。

「我就快繳完房貸了......啊,真狗娘樣的,」鈞安捏了捏鼻根,舒緩乾澀的眼角,「狗娘養的,我幹嘛跟著查德跑去當什麼鬼傭兵,那傢伙甚至沒活到第二年......喪禮的時候我還得被他老媽追著打,"把我兒子還來!"、"把他還給我!你這個渾蛋!",但明明是他就拉我過去的呀!怎麼突然變成我的錯了?早知如此,我們當初何不直接報名新塔蘭陸戰隊?當個四年小兵混口飯吃,不過就是還個債嘛!......啊,因為這份工作的薪水真他媽的有夠多,全都是些貨真價實的血汗錢!和那些玩具兵不同,是拿命換錢,拿自己的命、拿別人的命......查德你賭我根本做不來這種工作,黃猴子就該乖乖去當個會計師,學貸繳完就快點滾吧,但我走到這裡了,我走得比你更遠,是個比你還稱職的王八殺人犯......」

地窖的溫度又下降了幾度。倒不如說在這之前地窖的溫度都太過溫暖了,不像是一個高山地洞該有的溫度,於是鈞安決定在入睡前去看看厄米特留下的保護措施,也許早先溫暖也都是厄米特的功勞也說不定,而既然不再溫暖,搞不好是所謂的保護措施發生了小問題。當然,能不能排除問題是一回事,畢竟鈞安只是想圖個心安罷了。

這段路也太長了。鈞安想著,他帶著手電筒往下層移動,光芒帶出一段段被踩凹石階,緩緩的步伐拖沓,且走且停,一會兒後,他順勢便把手電筒直接照向天井底部,想知道自己離底層還有多遠。

只見光柱遙遙落下,見不著底。

他一時間軟了腿,臀部重摔於石階上。不過半秒,從震撼中清醒的鈞安急著返頭,他害怕接下來連回到休息處的路都要沒了。鈞安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有限的空間、可觸及的資源、以及掛牆上的微弱燈火,如果真要選一個地方等死,他寧願死得安穩也不要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他使勁跑著,喘息聲充斥了整個地下基地,明明壁室傳出的光芒就在迴旋階梯的另一端,可是不管怎麼跑,距離依舊如此遙遠。

夠了,冷靜點、冷靜點。鈞安喃喃自語,腳步隨之放緩。

冷靜點,相信墨勒忒隊長的話吧,我在這很安全,我也必須在這才能發揮用處。他不斷出聲鼓舞自己,接著他將身子包進外套裡,期望那件老舊的布袍能抵禦黑暗中的無名威脅。

「路徑不可能無中生有,空間不可能憑空縮放,」鈞安閉上眼睛,「若是一切成真,其中必然有詐。是夢、是錯覺、或是隱密的機關?」

眼一開,放置便床的安全壁室重新回到了十階之外,他所在的天井有底亦有頂,正如當初所見。那位青年心中雖欣喜,步伐卻比剛才更加謹慎,而後他緩緩走回床邊休息,但也只是裹著被單坐在床上,拱著身子就這麼睡了。

 

「小帥哥,這樣對你的身體不好。」

 

那位女性的聲音推開了鈞安的眼簾,他依舊坐在床邊,身處卡亞嶺的地下基地,但荒涼的壁室中卻多了扇溢滿黃昏餘暉的小窗與一組樸素的餐桌椅,等在餐桌前的是小心啜飲著熱咖啡的少婦,依舊不見臉龐的她不急著把飲料喝下肚,少婦喝了一口嘗味、又聞了一口品香,這樣瑣碎的舉動好比一場揭幕儀式,是下午茶時間中最好的消遣。「你很累了,該直接躺在床上休息。」

鈞安問:「你是誰?」

「很抱歉上次不歡而散,那東西真的,噁,讓人很不舒服!要來點咖啡嗎?」

「不了。」

少婦打量著杯中的液體,心情看起來還算愉快。「嗯哼......你的牛長官欠我一句道歉,他燒了我的房子,轟一聲!就好像把道耀眼的太陽之火,把我們的家園給化成了灰......但看在那些髒東西也被燒掉的份上,我就姑且原諒他吧。但這只是暫時!找個時間我一定要他把話給說明白,作為一位紳士怎麼能這樣欺負婦女呢?」

「你想殺死我。」

「噢,這指控太無理了,我不過是想招待你住上一晚!」

「然後永遠到不了明天?」

「你知道嗎,你的態度非常的糟糕!肯定都是那頭牛惡魔的錯,上帝該把它丟回撒旦的糞坑裡!」

「他很好,比你這隻怪物好多了。」

「小帥哥,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談點開心的事情吧,像是金磚百貨、伊斯特公園、跳鼠樂園、聖地恩賜博物館......我好想帶你去看看那些美妙的地方,那一定會是非常開心的時光。」

聖地恩賜博物館,那一座非常知名卻早已消失的歷史遺跡。鈞安問:「......你來自新塔蘭......阿穆特?」

少婦放下她的藍色砝瑯瓷杯,善意的形象參了點憂傷。「那是座美好的城市,曾經很大、很繁榮。」

鈞安試圖深呼吸,讓腦子清醒一點。「新塔蘭雷克斯州,阿穆特的聖地恩賜博物館......可是阿穆特早就已經消失了。」

「不公平!誰都不能讓我們的家消失!」

「也許是佩倫共和國聯盟可以。」

「該死!」少婦點起了一根菸,「那群卑劣野獸......」

在一九六三年,位於東岸雷克斯州的阿穆特城被一枚來自佩聯的核彈摧毀,而後便是持續二十四年之久的第三次世界大戰。儘管鈞安不是甚麼超自然專家,但若是眼前的怪物來自阿穆特,再按照上次的談話做線索,它似乎還活到了六零年代附近,這就表示那隻怪物或許與阿穆特的滅亡有某種程度上的關係。

「黃昏。」鈞安對著窗子喃喃低語。核彈引爆於一九六三年三月十八日的下午四點五十七分。

少婦吞雲吐霧了一番,接著才說:「燦爛如金,對吧。」

「......你就是阿穆特本身嗎?」

她微微一笑。「想像力很豐富喔,小帥哥,但我沒那麼偉大,我只是像所有人一樣愛著自己的家,愛著家鄉的點點滴滴,而且以自己身為市民為榮,可是已經這麼久了,發生了這麼多不愉快的事情,想換個新環境重新開始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嗎?但這不代表我們不愛自己的家鄉,況且只要心愛的事物在身旁,哪邊又不是家鄉呢?」

「但你怎麼可能在卡拉卡亞山重建一個新家?這地方到處都是妖魔鬼怪。」

「對,很現實的問題,卡拉卡亞山雖然真的很美妙,上頭的小雜草卻讓我很難辦。唉呀,真虧那些特工講的這麼美好,到頭來依舊只是一場騙局......那個可以互相信任的年代啊,已經消失了呢......」

「你該直接去找回歸的人談一談,冤有頭債有主。」

「不行,我被困住了,」少婦輕輕發出笑聲,「呵、多丟人,雖然說我還是沒辦法蓋個新家,但我確實已經開始愛上卡拉卡亞了,愛的讓我捨不得離開。該怎麼說呢,這裡真的好熱鬧!如果這時候還有個能分享這份喜悅的人在身旁,可就太完美了!」

「所以你跑過來找我?」

「大概吧,我不確定,也許是因為跟你比較聊得來之類的。你的聲音很美妙,我從山腳就一直在聽,聽著你平穩且清晰的話語,想像你的歌喉,和我哼唱一曲銀色歲月......你能一直陪著我嗎?我曉得,我都曉得,你不適合戰場,你累了,想要平穩地過日子。為什麼不立刻放下呢?因為你在戰場上殺了太多人?覺得那些殺業讓你無法回頭了嗎?別擔心,和其他成員比起來、和那頭牛比起來,你只是個小小輕犯,你值得被救贖......陪著我吧,寂寞的戰士。」

「太感性了,我覺得有點噁心。」

少婦攤開雙手表示無奈。「我是個女人,也是個詩人。」

「好,如果你想要......這副爛身體,」鈞安卸下被單,解開身上的繃帶,「就過來拿。」

那名少婦嚇得把身子往後擠,口中併出了幾聲咒罵。身染怪病的鈞安對她而言就像一具屍體,汙濁的皮膚不堪入目、發黑的手術殘跡散發惡臭,而且那場怪病種下的墨跡還是持續成長,再過不久就要爬上他的臉龐了。

「噢,我可憐的孩子,願上帝保佑。」

「這就對了,所以麻煩你還是去找別人談心吧,我在這還有其他事要做。」

「拜託,別這麼消極!我會想辦法的,在我們的新家,我會找傅利曼先生過來,那位醫生什麼都懂......」

「你真心期望我加入你那邊?嗯?」

「對,我們都很期待,非常、非常地期待。」

「為什麼?」

「因為我們很寂寞,我們好想聽聽來自你的聲音。好想聽見,聽見你和我們談論著天氣與戲曲,說著彼此曾說過的話,一來一往、一來一往,構築那遺失的美好時光,填補無法平復的孤獨」

「哈哈、那你要不要乾脆找它談談算了......」鈞安緩緩起身向前,右手抬著染病的左手展示給少婦看,「......它也會說話,它說它很寂寞......就像你一樣,孤獨,想找人陪。」

「啊!拿開!快住手!住手......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少婦一邊說,一邊低聲啜泣。

鈞安看了覺得有點罪惡感,他停下腳步不再逼近少婦。「這也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進入卡登斯工作,幹了許多讓連自己都不理解的事,然後越陷越深,遠遠偏離了最初的規劃......但我走了過來,而且還希望能跟著我的同袍們與長官繼續走下去。也許有一天吧,再過個幾年,我會找個地方退休當起真正的會計師,但不是現在,我還有該做的事情沒做完。」

「......你們這群野蠻的臭男人!」少婦厲聲喊道,「這麼喜歡當的殺人犯嗎?」

「其實我們基地有不少女兵跟女長官,她們打起來比卡登斯的男性還凶狠。」

「哼!隨你去吧!」少婦氣地從椅子上彈起,轉過身就準備要離去了。

「——嘿,等等!」

「還有什麼事嗎,吳先生?」她停下腳步,小巧的臉蛋悠悠回眸。

鈞安想了想,麻痺的唇舌努力地想擠出一句適當的話語。「......你監視著於整個卡拉卡亞山,那些存在於通訊器材中的靈異現象全都是你的把戲,那麼......可以告訴我,我的夥伴現在還好嗎?」

少婦沉默了一會兒。「你在請求我。」

「是的。」

「別傻了,你有所請求,我就得照辦嗎?」

語畢,那位女性便頭也不回地向窗扉,剎那間,遠比白晝更加耀眼的強光吞噬了那名女性,隨後一道震波粉碎了牆面,一陣的熱浪將木板與磚石輾為塵埃......

 

("管家呼叫狗弟,管家呼叫狗弟,聽到請回答。")

擺放在工作桌上的通訊盒傳來布朗德的呼叫聲,仰躺在床邊的鈞安一時間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布朗德喊到了第四聲後他才記得要起身查探。

("奇怪,如果沒人在,是誰打開加密頻道的......")

「狗弟......狗弟在,我在這!」鈞安拖著不聽使喚的左腳走到桌邊。

("噢,謝天謝地!總管,找到人了!嘿,狗弟你們那還好嗎?真沒想到還有機會再連絡上,但看我訊號點位在干擾最嚴重的卡亞嶺中心,難道聯絡人那有輔助發訊器嗎?")

鈞安拉開木椅狼狽而坐,他本想多說些什麼,或者報平安、或者抱怨,複雜的表情又悲又喜。「你真的是管家嗎......我該怎麼確認你的身分?」

("問倒我了,那你真的是狗弟嗎?老實說我不覺得墨勒忒隊長那招還有甚麼用處。")

「算了,無所謂了,是假的也好。」鈞安一邊說,一邊按摩著傳來陣陣刺痛的左手。左半側終於有感覺了,可惜那不是甚麼舒服的訊號,僅僅是刺痛與毒癢。

這時話筒另一端換成了薩拉赫在說話。("這裡是總管,麻煩狗弟立刻回報現況。")

「是的,回報總管,我目前位在卡亞嶺的安全節點......一處地下隱密基地,該基地包含主屋在內目前正被來歷不明的敵性......物體包圍,同時外頭還下著不合理的超大豪雨......媽的......我是說,回報總管,」鈞安緊張到忍不住發笑,「總之狀況非常糟糕也非常奇怪,關係人憑空消失了、野牛老爹變成了真正的牛、聯絡人還有關係人都長得都和貓步一樣、而我則感染了奇怪的病症變成了天殺的殘廢......」

("理智點,士兵。")

「......報告,是的......很抱歉,總管,我得重新整理一下思緒......呼喝......誠如剛才所言,卡亞嶺的氣候突然變得非常惡劣,而且安全節點附近還有正體不明的敵人在外滯留。好消息是,根據野牛老爹的說法,狄林蘇叛軍似乎也因為這場異象而無法輕易聯絡人的根據地,壞消息是我們執行護送任務的困難度大幅增加了,」鈞安下意識地抓起手錶來看,這才發現上頭的時間已經恢復正常了,「現在時間是十七號的清晨四點,離野牛老爹與貓步出發已經過了莫約十六個小時,如果一切順利,他們預計將在二十六個小時之後從目標地點返程。」

("很好。你的身體狀況還好嗎?")

「回報總管,不太好,雖然剛才我的左臂恢復知覺了,但病症卻已經開始影響了整個左半身的神經與肌肉功能,也由於這個突發病症,我才被野牛老爹下令要留在安全節點中進行調查與情報彙整。」

("關於天氣的事情,我們已經注意到了,請諒解我們目前無法派任何支援上山協助。")

「對,還是別上來的好。」

("另外我們已經找到了熊哥的外送車,也許和你們那邊的情況很相似,他也遭遇了來歷不明的敵襲,現場除了車體損毀外,熊哥本人也陷入了昏迷。目前我們已經將他送往後方進行治療,而後續支援任務將由管家接手。」

「收到。」鈞安回答。

不知為何,他能輕易想像出想像所羅門當時遭遇的狀況:首先是一輛藏在樹林裡的廂型車,車外包圍著歪七扭八的怪物,車內的所羅門視若無睹地繼續玩著他的掌機,直到門外傳來了第一聲重擊,他只能嘆一口氣,強迫自己面對外頭充滿超自然威脅的事實。

不,奧斯特托洛夫斯基下士不會有事的。鈞安想著。「報告總管,這裡只剩我一個人。」

("需要我幫忙轉接色情專線嗎?")

「呵呵呵......不了,謝謝你的好意。」

("抱歉,小菜鳥,我知道你需要鼓勵,但我知道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堅強。")

「謝謝你,長官。」鈞安不自覺地以源語說道。

("啥?")

「我是說,我們會準時下山的,到時可別放我們鴿子啊!」

("哼,放心吧——")("———嘶滋———")

通訊盒的訊息中斷,一度復原的手錶再次陷入錯亂。鈞安坐在桌前思考了一會兒,幾秒後他回到床邊重新啟動了計時器,並且著手錄下了第十一筆任務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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